宁尘还当是霍醉赢了,在旁边喝了一声好。但看霍醉面色却也没有半分喜悦。
老头收手大笑:“小崽儿!功夫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啦!”
霍醉垂手叹道:“还不是被老鬼戳到了脑袋。”
宁尘这才明白,老头已收了先前破劲出的指力,不然待霍醉拍掌而至时,指头上的锐气早已贯脑而入。
老头伸手捏捏霍醉肩膀:“小崽儿,你有这身本事,老鬼便放心了。哎,还有酒吗?”
霍醉还沉浸在刚才交手中若有所思,只提起翠玉竹筒递在老头手里。
老头打开竹筒,也不在乎身段,盘腿往地上随便一坐,拿鼻子细细嗅那竹筒中酒香。
霍醉瞥他一眼:“老鬼,怎么光闻不喝啊,我给你弄了整一坛呢。”
老头将那竹筒捧在腿弯中间,笑道:“不喝啦,再喝便是浪费。”未等霍醉搭茬,又听他轻声唱到:“三界尊,十方佛,不及瓮中煦酒浊……”
一句唱完,他脑袋一垂,像是醉了过去。
霍醉蹲下身,伸手又去摇他:“师父?师父?”
宁尘察觉有异,连忙奔到霍醉身旁。只见老人面色微醺,嘴角挂笑,已然坐化仙逝再无声息,
“这、这……”宁尘愣在当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霍醉缓缓舒出一口气,轻轻抚摸着老人头发,静静道:“师父十年前最后一次突破境界失败,延寿无望,已在此静候命数多时。他六百一十九岁寿终正寝,可喜可贺。”
宁尘心中恍然:“你筹钱去买【伏龙无义酒】,是为了结他临终心愿……”
霍醉只呆呆望着老人,轻轻为他整理衣襟:“师父一辈子逍遥自在了无牵挂,没有什么心愿。我只是从小听他讲那酒如何香醇,听说这次拍卖会有卖,便想弄来哄他高兴一场……本来他这般入定,还能多延几年寿,没想到却叫这壶酒勾了起来,把残寿耗尽了。”
“枯坐如木雕,再活十年又是如何?他能再饮旧酒,和爱徒尽兴走一场拳脚,多大的福分呐。”
霍醉嘴角微翘,点头道:“说得没错。”
女孩将洞府中数坛残酒堆砌于老人身边,宁尘帮她捧来柴枝在旁,升起一把熊熊烈火,焚化了老人遗蜕。
“要立个碑吗?”宁尘站在霍醉身旁,一起望着那燃腾着的赤红火焰。
“不用。”霍醉抄手站在火焰之前,朗声说道,“老鬼活的潇洒走的干脆,一生没受过约束,叫他化作飞灰自去世间游荡,再好不过。”
待那焰头烧尽已是入夜。火灭道消,月明星稀,山风呼啸而过,将演武场上的木屑烟尘渐渐都吹散了。
霍醉拎着翠玉竹筒慢悠悠走去外间,在崖边一条石凳上坐了。宁尘忍不住叹口气,也跟去坐到了她身边。
霍醉打开竹筒,那【伏龙无义酒】老头自始至终只喝了一杯,如今一斗酒也没少几分。
霍醉嗅了嗅酒香,脸颊立时蒙了一层酒红,可见酒性之烈。
她抬手狠狠灌了一大口,肩膀一个哆嗦,口中嘶了一声。
女孩抬手将竹筒递在宁尘面前,宁尘也不造作,取来便喝。
那酒嗅着一股杀伐之气,竹筒边又有霍醉唇香萦绕,一口入喉燥如岩浆柔若清泉,截然不同两种触感旋着淌下去,激起腹中千层热血。
“霍醉,我有一事没有想明白。”宁尘借着酒劲儿发话了。
“嗯?”
“先前何子霖被捉,等我们逃脱之后再一起回去相救,不是胜算更大?你为何非要只身犯险?有元婴在附近,你该知道自己被擒的可能性不小。”
宁尘多少有些没话找话,只望拿别的事消消霍醉心头悲意。
“擒便擒了,我却不能舍让霖姐儿一个人。”
“不觉得有点傻吗?”
“你是男人,你不懂的。哪怕落入万劫不复,只要身边能有一人陪着,便没有那么怕了。霖姐儿知道我在,她就能咬着牙扛过去。”
霍醉不是无谋,她只是义字当先,遇事奋不顾身。
宁尘似是品出了些意思,却也不能全然明了。
于他而言,绸缪未雨才能办得成事,逞一时之激却不是人人都能理会得。
“十三,你怕死吗?”霍醉望着山下云海,只见月光下白绵翻波,幽冷清净。
“为何有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