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嘉沉默半晌,慢慢开口道:“独孤,你可知这两百年我是如何熬过来的……”
“你想活……”
“我想死。”
宁尘被噎住,不再应话,只静静听着。
“我名门出身,两百年前天资卓绝,谁人不高看两分。陷在离尘谷这两百年,我连亵裤都不得穿,形同狗彘,万人骑千人捅,哪有一天不想去死的。可我偏不去死,我苦苦挨到此刻,就是为了能脱此苦海,再去谷外尝尝那炎炎夏日、瑟瑟寒冬。有朝一日,又或许能杀回离尘谷,在罗什陀身上消了这深仇大恨。”
“所以,你不必担忧。我为这一日,已攒了沉甸甸的一腔愤恨。这恨已死死压过那份惧意,不得动摇。”
宁尘微微颔首,慕容嘉讲出这番话已将他心定。若到时候真出了差池,也怨不得谁了。
“我信你,那么你也得信我。你将额座初央放归于我,好叫你我之间再无猜忌。”
慕容嘉明里不说,宁尘却早揣摩到她的心思。
她对初央只字不提,只留待来拿捏自己。
不过此举终归人之常情,慕容嘉深陷囹圄这么久,难免要抓住身边每一棵稻草。
好在这次来的不是稻草,而是一根儿剪不断嚼不烂的牛皮绳儿。
慕容嘉是个聪慧的,宁尘这番话掐的时机正好,她也不反驳,顺水推舟道:“你往下走过两层,辖门内三间屋子,她就在右手边那间。”
“好。”宁尘对她点点头,“我去将她送回原本的清修之地,你我起事脱逃时带她一起。你再与罗什陀虚与委蛇两日,消他戒心,第三日我们动手。”
“嗯……你在扎伽寺内行走,只要不到上层正殿便没什么阻碍,下面这三层净女我都感应在识海之内。只是我之下还有五名大祭,都是被罗什陀彻底洗脑的痴信。现在寺内留有三名替他打点起居,剩下两人常年在八部巡视。你小心不要被那三人撞见,她们只认佛主,不是你能拿瞎话糊弄过去的。”
“我知道了。”
宁尘扭头待走,慕容嘉微一踟蹰,又唤他停了下来。
“独孤!”
“怎么了?”
“若额座初央与我……你只能带走一个……你会救谁?”
这问题沉得很。
谁也说不准事情会不会真落到二选一的境地。
可无论答哪一个,都足以令慕容嘉心神不定。
若答曰救她而不救初央,她只会觉得自己薄情寡性,到了关键时候能舍初央便能舍她;而反之作答更是不可,徒增心念动摇罢了。
慕容嘉全神贯注观瞧宁尘表情,只盼能瞧出些许迹象。
可这对宁尘而言却根本不是问题。
“若不能两个都带走,就留下死磕到底!如若不然,我哄着你打开迷阵,逃之夭夭就是了。”
话是漂亮话,但听着却那么真切。慕容嘉望着宁尘的模样,轻轻一叹,心下却不禁多生了两分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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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尘照慕容嘉所说,一路摸去了扎伽寺山底的厢房。倒也不难找,这一层许多房间,神念扫便知只一间有人。
宁尘走到房间门口,只见其中空空荡荡,只最中间摆了几只坐垫。
额座初央坐在当中,白布覆面,身束白袍,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微微。
宁尘心知她正默默念经,轻步靠上前,挨着她坐了下去。
初央自净女考断下,已被人安在此处枯坐了一昼一夜。
原本按部就班就能成就净女之身,无缘无故却被丢在这里,如何能叫少女不虑。
她勉力诵经持咒,净女考前还能支撑,可如今事发突兀,那个少年影子仿佛断了缰绳,日夜在眼见转起不停,怎么念经都挥之不掉了。
越这样就越慌,越慌那影子跳得越欢。初央正自苦恼,忽听见有人步近,连忙收敛心神,作明心不动之态。
谁料一只手突然将自己脸上净布掀了开来。
除去净女净布乃是亵渎佛命的大罪,初央猛然一惊,却正看到宁尘笑嘻嘻一张脸晃在眼前,顿时也顾不得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