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漳瞥一眼江厌辞的神情,就知道他不爱听这些琐事。他笑笑,道:“为兄这是给你提个醒,万事提前做个准备。也罢,你母亲不是迂腐顽固之人,行事当不会一意孤行,会问你意见。”
李漳捻着手中的茶盏,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我的母妃曾位高至后位,亦曾被重责发配冷宫。如今又成了贵妃,协理六宫。”
李漳笑笑,忆起起起伏伏的前半生,心里如今也已平静许多,早没了少年时的分明悲喜。
江厌辞抬眼,望向李漳。这还是李漳第一次说起他的母妃之事。
“除了吃不饱饭的最底层,宫里是最不在乎嫡庶长幼出身之地。可是外面不一样,尤其是有钱有权有讲究的高门府邸。”李漳看向江厌辞,“你要真喜欢那小姑娘,自己提前做准备。不管哪种准备。”
江厌辞皱皱眉,道:“管好你自己罢。”
“为兄这不挺好,看看我的瑛瑛。”李漳望向瑛瑛,面上的笑容立刻柔和下来。
“阿耶,我画好了!”
“嗯,拿开看看。”
瑛瑛鼓起两腮吹吹画上未干的墨,再用一双小手捧着画递过来。
李漳看着画面上那个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乌糟糟的自己,哈哈大笑了两声,拍拍瑛瑛的头,将人抱在膝上,笑道:“画得真好。将你阿耶的风流倜傥画得惟妙惟肖。”
瑛瑛歪着头,认真琢磨着风流倜傥是什么意思。
江厌辞隐约记得李漳的发妻因难产而死。如今瑛瑛都四岁多了。江厌辞还记得头两年在边地时,曾遇见过一个女土匪为了李漳差点改邪归正。
他道:“你对亡妻倒深情。”
李漳摇头:“我连那女人的脸都记不清了。”
在江厌辞面前,是李漳难得放松的时候,不用处处谨慎。李漳瞥向怀里的瑛瑛,小孩子趴在他的肩头正犯困地打盹。
李漳给孩子稍微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母妃给挑的大家闺秀。婚后几个月我又随军离京了一段时日,相处属实不算多。”
李漳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了。
“到底是我连累了她。怀着七个月的身子,惨遭毒手。我赶回去,满屋子都是血。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还是被那情景惊到了。她浑身是血,几乎没了人形,有出气没进气,却睁大了一双眼睛,一双手乱抓着。”
“我抱住她,告诉她孩子救下来了。我跟她发誓一定会护着我们的孩子平安长大。她才肯咽气。”
李漳缓缓闭上眼睛。
四年多了,他一直忘不了那一幕。从那之后,他便一直认为难产而死是一个女人最残忍的死法。纵使没有太多你侬我侬的脉脉深情,终究是发妻。签了婚契,本该共患难同富贵相携一生的发妻。
瑛瑛睡着了,睡梦中在李漳怀里动了动,小孩子脸蛋上娇嫩的肌肤蹭了蹭李漳的脸颊。
李漳睁开眼,垂目望过来,看着怀里的瑛瑛,他脸上的表情这才稍微缓和过来。他抬首,望了一眼候在书房门口的孙禄。
孙禄赶忙弯着腰,悄声走过来,从李漳怀里小心翼翼地将瑛瑛抱走。
江厌辞道:“我听懂了。瑛瑛母亲的死给你造成了心理创伤。所以你不敢再娶妻,怕女人再因你难产而死。也不想再有子嗣,担心日后和瑛瑛不睦,以全你当初对他母亲的承诺。”
正在整理衣衫前摆的李漳听愣了。他震惊问:“江大侠,我说的这些话你能理解成这样?”
“不然?”江厌辞反问。
看着江厌辞坦然的模样,李漳哈哈大笑。什么心理创伤?分明是暂且将儿女情长放在一旁,大事未成全暂不去碰,免得能力不足时,再连累身边人。
“罢了。罢了。为兄难得说些心里话,竟落得个对牛弹琴的下场。得,我也不犯愁了。反正你现在也有了家人有了母亲,让你母亲愁就是。”李漳站起身,“玉澜畔有个宴,去与不去?”
“不去,吵。”江厌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