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尔善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在病房门口听到了,内心不是滋味。
药不对症就是毒,剂量太过也是毒。
曾经的程阳,致力于向家人科普正确的医学知识。而现在,他亲口编织与事实不符的谎言,欺骗重要的人,只为让她们安心。
等程阳打完电话,林尔善走进病房,笑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没那么憋得慌了!我觉得托珠单抗还是有效果的!”程阳兴高采烈地摘下氧气面罩,指向心电监护,“你看,我不吸氧的时候,血氧都能有92呢!”
“好,快吸上吧。”林尔善心情好了一些,替他戴好氧气罩,“中午想吃点什么?营养支持也很重要。”
“嗯……”程阳思索一番,“我想吃烤红薯!就是医院门口卖的就行!之前每天上下班都能闻见香味,但从来没想着买,今天想尝尝!”
“烤红薯?”林尔善没想到他的要求如此质朴,“红薯可没什么营养,都是碳水。”
程阳撒娇:“可我就是特别想吃嘛!”
林尔善笑了笑:“想吃就代表身体需要了,我去给你买!”
“嘿嘿,谢谢小林哥!”
林尔善穿过重重封锁,在病房外换下防护服,走出医院。
迎着冷风,摘下口罩,脸颊上印着深深的勒痕。
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林尔善下意识闭上眼,光线又透过眼睑,晕染出一片橙红,像一杯打翻的柳橙汁。
林尔善太久没出过医院,一时间无法适应如此强烈的光照,一时间深深恍惚。
病房就是众生饮泣的地狱,再待下去,林尔善怕是要忘记自己还是个人,成为不死不灭的鬼。
他必须出门,接接地气。
可是走出大门,街道上寥无人烟,更加没有车辆。如果谁现在四仰八叉地躺在路中央,只要不冻死,他可以睡到地老天荒,都能安然无恙。
医院周围的门头房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但是仔细看,屋子里根本一个人都没有。更诡异的是,路旁的树梢上张灯结彩地挂满了红灯笼,在风中抖动。
林尔善怔愣许久,掏出手机翻了翻日历,才知道今天是年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可是墙上的红色条幅,写的却不是“新年大吉,恭贺新禧”之类的吉祥话,而是“抗击疫情,居家隔离”的宣传语。
市民们都很配合,一个出门的都没有,所以这些装饰都是给谁看的呢?
林尔善感觉诡异至极,冷汗直冒,人间不该是这副模样。
大门口那个风雨无阻卖红薯的大姨,以及她赖以生存的烤炉也不在了,几乎与医院的存在融为一体的香气就此抽离,让这场景的虚幻感愈发强烈。不像人间,不像地狱,更不像天堂,像是一场梦中梦,造梦者自己也数不清第几层,残存的精神力不足以编织细节、创造生命,只能草草搭个轮廓。林尔善是个误入其间的游魂,不上不下地卡在夹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