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裎还没反应过来,林杨已经跑上楼了。
崔裎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这么吩咐,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愣了一秒,最终还是朝着林杨指的方向迈了步子。
按照林杨说的路线找到一家很小的诊所,他进去看到里面只有一个医生,又按照林杨的说法说了,医生果然立马站起来,动作娴熟的拿出药来,崔裎随意看了一眼,好像有些止血药。
寻常人来说,郭老头的伤口其实不算多么严重,甚至达不到清创的程度,止血措施虽然是有必要的,但崔裎没想到居然还要专门的止血药。
回到郭老头家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屋里,林杨站着,郭老头坐着,林杨一只手一直按着人的手指,上面受伤的那一截手指已经泛白了,但伤口仍然在流血。
崔裎想到什么,林杨已经看见他,叫他把药拿过来,他这才看到里面除了止血药还有止血棉和纱布。
林杨速度很快,也很娴熟,简直像个专业护士。等到把人伤口处理好了,止血药也吃了,林杨这才解释道:“他血小板比常人低,经常会没有伤口就出血,有伤口更马虎不得,等吃了饭看看,要是不行得去医院输液。”
崔裎这才明白他为何这么紧张,与此同时反应过来,他好像和郭老头很熟
那天买烟他提起过,也是他告诉崔裎郭老头姓郭,便利店又开这么近,熟很正常。
但正常熟会知道别人的血小板低这种事情
崔裎的视线停在林杨和郭老头之间,不过几秒,郭老头就发话了:“我讲没得事,这几天都没出血,用不着去输液。”
他讲的是方言,林杨便也用方言回他:“你的药没得了也不讲,去检查放心点,顺便把药带回来。”
这是崔裎第一次听见便利店的小老板讲方言,好像因为这人第一眼见他便是用普通话,他便从来没想象过这人讲方言是什么样的,现在听到了,还觉得有点奇妙。
和说普通话没什么区别,但又好像很不一样,好像比讲普通话温和些,有些软软的湿润感,多了些起伏和情绪,不像说普通话那样白开水似的。
大概是因为他在哄个老头吧。
郭老头还嚷着不去,林杨又和他说了什么,崔裎没听懂,但是郭老头似乎被说服了,便妥协了,又想起崔裎来,和林杨介绍:“这就是我和你讲的租房子那个,他叫崔城。”
林杨抬起眼来看他,两人也算眼熟了,却一直没互通姓名,毕竟只是便利店老板和顾客的关系,林杨礼貌打招呼,规规矩矩的一句你好,没问他的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
郭老头又说:“这是林杨,楼脚开小卖部的,你克买烟应该看到过。”
是看到过,不止一次。
林杨没问他名字,崔裎倒问了,是朝着林杨问的:“哪两个字”
林杨说:“姓林的林,姓杨的杨。”
郭老头见这样,就笑了,说:“你们两个估计差不多大,可以认识哈。”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郭老头又说:“可惜我还有道菜,这哈咋个整,就这么吃安”
他问的是林杨,林杨也拿方言回他,问他要做什么菜,他来做。
崔裎这才反应过来郭老头说还有个人来说的便是林杨。
于是崔裎和郭老头一起坐在沙发上等着。
郭老头手受伤了,嘴巴却不老实,和崔裎聊起来,聊的是林杨,也一点不避人,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说:“小羊啊,人是很好的,可惜得很哦!以前成绩那么好,说不读书就不读了。”
崔裎下意识朝厨房里的人看去,那人围着围裙,正在处理食材,围裙在腰上打结系好,腰线被勾勒出来,崔裎忽然想到那天透过人领口看到的疤。
很难想象那块黑色布料下面,竟是这样残破的皮肤。
两人说话估计林杨就算听得见也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儿油烟机响起来了,声音更被淹没了个彻底,崔裎趁机问:“他身上的疤哪来的”
郭老头一听,表情变得怜悯,说:“十多年咯,火烧的,差点命都没得了。他爹妈和一个弟,都烧死了,就他一个人留下来了。”
想过林杨大概身世不好,竟没想到是这样的不好,崔裎一时愣住,没再往下问。
可奈何郭老头要往下说。
“他爹妈都是老实人,是从农村来的,好不容易赚得点钱开了个店,没想到才开两年,就遇到这种事情,关键是还留小羊一个人咯!可怜得很哦!”
这样的话题,过去的崔裎从未接触过。
在他过去校园霸凌的人当中,当然也不乏身世凄苦的人,但他从来没有机会,或者说也不屑去了解那些故事,他只知道那些人会因为忌惮他的身份,或者说忌惮他爷爷而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