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时候,他已经钻进牛角尖了,只是自己尚未发觉——他正当最好的年纪,又只顾闷头精练,修为很快上了境界,不仅在自家,在人间修士里也成了佼佼者。
神木被封禁时,他那一门斩过诸多妖邪、帮过诸多百姓,广结善缘,又因为曾经见过神木,颇有仙缘,被点为封禁之地的镇守者,得姓为“封”。
他们大概是人间罕见的接过一道天诏的人,但既然是封禁之地,便不能与外人说道,于是这件光耀门楣的事情成了封家只有家主或是准家主知晓的秘密。
他就是那个知晓秘密却不能说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极矛盾又极复杂的滋味,就像是锦衣夜行。
那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非纯粹的善者,还有太多世俗的欲望,他尤其期待着回报和赞誉。
他甚至在某一瞬间生出过怨愤:他知道自己曾经死过又活了,命是抢来的,会有代价。但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为何不能平了那代价,让他过得圆满一些?
天命不公平。
最初冒出这种想法时,他还会不动声色摁回去。
后来时间长了,又或许是因为久居高位,修为在人间也渐渐封了顶,再有这些想法时,他几乎是放任的了。
他放任自己回味这一生所经历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捋着,那些值得,哪些不值得。他开始觉得自己所得太少,怨恨也有道理,不甘也有道理。
于是……从某一天开始,他忽然想要让那双儿女活过来。
这念头一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年那句“就当我魔怔了吧”,很久很久之后的这一天,一语成谶。他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另一条路——夜半掘出儿女的棺木,做了阵圈住他们,然后找寻一切可行之法,想让那双儿女活过来。
他后来有时会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相信那个梦。
那是他最疯魔的一段时间,某天夜里坐在堂前忽然入了一段怪梦,梦里有人跟他说:“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
他一边想,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边还是问道:“有何办法?”
梦里的人模糊极了,看不清模样。他明明不知道那是谁,却极其自然地管对方叫“仙君”。可能是那阵子四处求告,脱口成了习惯。
他连梦里那人的模样声音都记不清了,却记得对方指点的两条路。
一条说他可以去寻一个贵人,是个小姑娘。那姑娘上一世惨死,这一世出生就带着怨,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他若是收了那孤女做女儿,平了对方命里的怨,积下福报,将来托孤女的福,他能有机缘再见到那双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