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谢铭瑄笑了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在意的。
“今晚，我一直试图不在意你的难过，但……无论我需不需要，你舍命救过我，相信我，把折叠胶囊的秘密告诉我……我好像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伤害一个对我抱有善意的人。”
周如海忽然问道：“你去过巢市军区？什么时候？”
“你们走了之后。”
“那里是什么样的？”
谢铭瑄仰头灌了一口酒，缓缓道，“尸体堆成山，患者们无力焚烧，任凭它们腐烂，发出浓重的腥臭味儿，引来黑雾一般的蝇虫，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周如海靠在沙发上靠背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如果我说，我曾激烈地反对撤离计划，你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呢？”谢铭瑄挑眉，“你相信我，我也应该相信你。”
“但我的反对并没有用。”他讽刺一笑道，“我爸强行把我带走了。”
“至少你反对过。”
“我不是为疫区的那些人，我只接受不了我的家人死在那里，”他吸了吸鼻子，“我母亲曾经很关心他们，但他们却趁着士兵换岗的空当故意跑出隔离区，把病毒传染给她……我当场杀了那个人，但还是不够，我恨他们每一个人。”
“听起来你有足够的理由恨他们。”谢铭瑄沉默半晌，缓缓道，“我爸死在一个小丧尸手里，那是一个穿校服的中学生，他被丧尸抓伤了，但还没有彻底尸变，于是他隐瞒了伤势，躲在我爸身后求助，然后在他救了他之后，一口咬上了他的胳膊。”
“你是怎么做得？”
“我把它剁碎了，”谢铭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谢茂典了，她以为他们父女之间感情不算深厚，但回想起来，一切却仍旧历历在目，“但是没有用啊，我爸就在我面前尸变了，任凭我有再大的本事也阻止不了。”
“什么s级异能者，”周如海自嘲道，“在灾难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
他顿了顿，又道：“你恨我吗？”
谢铭瑄想了想道：“以前恨过吧，但那不是恨你这个人，我只是觉得你们当权者没有把底层的人当人，而对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而言，今天被放弃的是他们，明天就可能是我，我为什么不恨呢。”
“那现在呢？”
“现在我依然认为尸腐病的祸端始于管理不善……但我不恨你，也没什么原因，就是……我做不到，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知道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没办法单纯用那些宏大的叙事去评判你。”
“你说的对，尸腐病的确是因为我们做得不够好，”周如海低垂着眼眸道，“我爸也一度很自责，他带兵多年，但没有管理难民的经验，没想到这些人根本不受控制……后来到了金城，他只想安心当个将军，从没想过要掌权，只是李雪金一直咄咄逼人，妄图控制军队，我们才不得不努力维持着双方的平衡。”
谢铭瑄了然：“我就说……以八万周家军之势，想要灭杀一个李雪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李雪金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哦？”她挑眉道，“愿闻其详。”
“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进化方向，叫做主宰？”
“什么意思？”
“他们能控制别人这里。”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谢铭瑄心下微惊，精神异能的能力过于诡谲，她对此并不十分了解，所以甚少会动用，不过此时忽然想起周如海的他爸也是个精神异能者，他与人群接触更多，对此定然比她了解得深入。
“精神……异能者？”
“不，他们和异能者的力量体系是不一样的。你应该知道，异能者的能力在于对元素的感知和应用，其中感知能力算是天赋，很难后天提高，但应用能力却可以通过勤勉地练习增强。等级越高的异能者，感知能力便越强，对元素应用的潜力也就越强，比如b级的金系异能者，一般也就是调用一两把小刀战斗罢了，但a级的金系异能者，通常可以同时使用四件金属武器战斗，哪怕是大砍刀就能指挥地动，俗称一心四用。”他顿了顿道，“至于s级，你比我更清楚，你能随手让几吨重的汽车凌空飞起，也能同时控制八根峨眉刺和两柄三米长的斩马≈刀，任何含有金属的物品都不过是你的玩具罢了。”
谢铭瑄点了点头：“那所谓的主宰呢？”
“他们是主宰人的，几乎每个大型生存基地的首领都是主宰，因为只有主宰才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大量的幸存者，他们的能力与元素无关，只和人有关。”
“你的意思是，主宰能控制人的思想，而他们控制的人越多，他们的能力就越强大？”
“没错，”周如海道，“李雪金就是一位强大的主宰，他手下的治安队人虽然不多，但各个都悍不畏死，愿意为他奋不顾命。”
谢铭瑄忽然想到在疫区时，不死者齐齐跪在她面前，那时她曾一度觉得自己无比强大，甚至沉醉在权利的滋味儿里飘飘欲仙，那仅仅只是五百多不死者的信仰之力罢了，如今金城有八万周家军，临时政府有九千护卫队和十数万金城百姓，周向明和李雪金的能力已经不可想象。
是啊，无论个人能力再强，在人类漫长的发展史中，群体的力量才具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关于精神异能，她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布局时，她只觉得自己聪明机警，洞若观火，能将金城各个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此刻才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一座高山，而她只是高山下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