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桓不敢回看谢清玄,只得沉默下来。闻人乐即将飞升前,的确告诉过他这桩辛密,还叮嘱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谢清玄的安全。
谢清玄惨然一笑,“都是骗我,一直都是在骗我,原来你们都在骗我。”
谢清玄一双漂亮的桃花琉璃目红得像滴血,他将匕首狠狠贴近自己脖颈的大动脉,锋利的匕首很快割破皮肤,渗出血痕,青年的神情瞬时激动起来,对着闻人乐歇斯底里地喊道:“放了林净霜,现在、立刻、马上!!!”
血珠密密麻麻渗出来,就像一条细线一般死死缠绕住谢清玄的脖颈,那是很鲜红夺目的场景,血痕染红了青年雪白的天鹅颈,琨玉秋霜,肺腑皆冰雪。
闻人乐冰封的心乍出一丝裂,见谢清玄真的做出自伤的举动,他便将林净霜丢到地上。
“放他安全离开,我自会束手就擒,将灵根双手奉上。”谢清玄停下逼近大动脉的匕首,直直地望向闻人乐,不惧地说道。
闻人乐本想回话,结果灵海中突然掀起惊涛骇浪般的巨痛,他身形微微晃动,皱着眉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如今这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争夺躯体,谢清玄的小弟子谢沧海见自己师尊受伤,竟然爆发了一股强大的意念,险些将身体的控制权从闻人乐手中夺去。
浑身的冰灵力在奇经八脉内胡乱冲撞,神魂遭到了躯体主人的猛烈撞击,头痛欲裂,闻人乐被谢沧海折腾得有些力不从心,顿时恼怒道:“你只不过是本尊的一缕情丝轮回成人,竟然还敢反抗本尊?本尊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永不超生。”
此话一出,谢沧海的神魂有一瞬间停止斗争,但瞬息之后便更加激烈地争夺身体控制权
。
谢沧海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只不过是闻人乐为了修习无情道,从三魂七魄里强行分离出来的七情六欲,千年来,它这缕七情六欲流入轮回,终于转化为人,替主人尝遍尘世间的喜怒哀乐,助其飞升得道。
也是为什么谢沧海会与闻人乐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
所以他天生便对闻人乐充满畏惧,闻人乐神魂降临在他身上时,谢沧海不得不交出身体的控制权,但他真的不想去伤害他的师尊……
看着谢清玄向死而生、孤注一掷的眼神,他是那么的难受,好像一口气吞了好多碗苦药,既对病入膏肓的顽疾无用,又徒留下满心满口的苦涩……
他即便拼尽全力也不能从闻人乐手中抢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所以谢沧海便集中自己的所有力量,牢牢控制住了闻人乐执剑的右手。
谢清玄看着明明还稳稳占据着上风的男人好像不受自己控制地一般举起了执着破天之剑的右手,剑刃横于面前,突然,流利的剑光闪烁之下,一道温热的血迹喷溅到了谢清玄的脸上。
谁都没有想到,谢沧海操纵着自己的右手,横剑自刎当场。
只有这具躯体彻底死亡,才不会被闻人乐所控制。
他虽然已经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了,但是能够决定自己的生命。
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伤害谢清玄,因为师尊是这个世间对他最好的人。
少时初入越水宗,他也曾为自己的出身自卑过,平日里总是闷闷不乐,师尊见了,用为灵草浇水的勺子狠狠敲了敲他的头,对他说:“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何必与庸人做无谓的争执,你即是你,只此一个,世间最上乘。”
那睥睨一切,意气风发的模样,让谢沧海记了十年……
他少年时,有一次修炼急功近利,反而导致走火入魔,境界折了一大层,也是师尊为他细心疏导灵力,耐心照顾,熬药调理,师尊开导他,对他讲:“修炼就像种花、种草、种树,初种根时,只管栽培灌溉就好,勿作枝想,勿作叶想,勿作花想,勿做实想,到时便是自然而然的收获时节。”
从此他便不问前程,只顾潜心修炼,不到七年,便成了越水宗年轻弟子一辈的魁首。
很多人都说他的师尊是个废柴,为人不耻,不配做越水宗长老,但只有谢沧海自己才知道,他的师尊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谢沧海不愿意伤他分毫,哪怕自己付出永不超生的代价,他也要护谢清玄周全。
因为师尊就是他不需要理由就会去相信,没有力量也要拼了性命去保护的人呀!
一袭白衣的剑修少年,自刎于身前。
谢清玄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傻了。
他没有搞清楚事情为什么突然会发展成这样。
终于,谢沧海在临死之前又重新控制了身体,额头间的朱砂痣又重新显现出来。
谢清玄认出了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闻人乐,而是自己的小徒弟。
看着倒地不起的青年,那一股股流出来的鲜血,谢清玄手中的匕首终于掉落在地。
生命消逝的前一刻,谢沧海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是泪花,他临死前对谢清玄的方向,唇张张合合,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离得太远,声音太小,谢清玄没听到小徒弟在对他说什么,他赶忙爬过去,跌跌撞撞地奔向谢沧海身边,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靠近他,还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谢沧海扬起的头便轰然落在地上,他睁着眼睛望向谢清玄的方向,雪白的道袍已经被血泡得赤红,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浑身浴血。
谢清玄推推小徒弟逐渐冰冷坚硬的肩膀,哭得泣不成声,“我没有听见,你说了什么?真的没听见……你再说一次。沧海,起来,好吗?再给我说一次,我这次一定好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