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用筷子将灌汤包整个夹起来放进了自己的餐盘里。这灌汤包的皮非常薄,几乎接近半透明的样子,仔细看还能看到里面的蟹黄汤馅,流动得仿佛像清晨草叶上滚动不下的露珠。
谢清玄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才能将这么大的家伙优雅下口,最后还是决定放下筷子,用手捏着灌汤包的顶端,然后将汤包整个拎起来,自己则把嘴巴张到最大。
林净霜看谢清玄仿佛要生吞的样子,一时也惊到了,他方才忘记拿吃汤包的竹吸管了,回来便看到如此惊悚的场面。
林净霜连忙拦下,“不是这样吃的,要用这个。”他将竹子制成的精致的小吸管塞到谢清玄手里。
谢清玄不自觉捏了捏手中的吸管,面露茫然。
林净霜无奈地坐到对面座位,然后亲自示范给谢清玄看,谢清玄这时才明白,原来这装满了水儿的大包子需要用吸管插入进去,将里面的汤汁吮干净,然后再吃掉包子皮。
对面的青年吃相极其优雅,像是哪家芝兰玉树的贵公子。谢清玄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有样学样,只是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同林净霜视线相交,实在是太尴尬了。
灌汤包里装着满满的蟹黄,蟹黄出自野生的稻田蟹,肉质鲜甜可口,那底汤是用猪骨加上新鲜的鲫鱼熬制,浓白醇香,又沁入了蟹黄特殊的美味,能把人的舌头鲜掉。
谢清玄吃得认真,林净霜只能看见他的发顶。谢清玄有一头极美的长发,乌润如云,林净霜时常生出想要抚一抚青年的头发的想法,他猜那手感,一定堪比这世上最上乘的绸缎。
是夜,谢清玄还没有睡下,因为他身体不好,所以几乎是不熬夜的,作息非常规律,一般都是戌时歇卯时起,但今日破例,还没有上床睡下。
他正伏在桌案上写东西,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而桌案上方便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用作照明。
谢清玄写东西写得认真,甚至连笔尖上的墨都滴落在桌案上,污了那有市无价的沉水香。他有记事的习惯,常常会把一些难忘或者有意思的事情写下来保存,这习惯已经快七百年了,那些书页若是累计起来,能占越水宗藏经阁的半壁江山。
现在谢清玄记的便是这次圣墟国除祟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下山除祟,一点一滴都需事无巨细地记下来。
几乎已经快要天明了,谢清玄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个困顿的哈欠,熬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他用指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满意地看着桌子上一摞足有一寸的纸,总算能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疯狂回想圣墟国一行发生过的事情,谢清玄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荒诞离奇的梦境,这一次他看到了少女的尸体。冰冷、僵硬、苍白。
那个神秘的紫眸青年又出现在梦境里,他用手帕沾着清水将少女的身体擦拭干净,然后又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裙。
青年轻轻用手理着少女的乱发,他突然顿了顿,然后手中便凭空多出一个花环,只是个花环却早已干枯,大约是花环主人十分爱惜的缘故,虽然已经干枯,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坏,青年将手中的花环戴在了少女的头上,又吻了吻她的发丝和额头,亲吻带着虔诚,薄如蝉翼。
那花环依稀能看出点点紫色,当年清幽的绛紫野花时隔久远,却并未褪色,戴着少女的头上,反而愈发显眼。
少女的身躯很快便会腐烂,会变得丑陋,散发着臭味,所以青年做了一件既疯狂又可怕的事情。
他用一把匕首剥下了她的皮,从额头开始,划开了一个小口子,然后小心翼翼地使皮肤和血肉分离,坠着一头如瀑的头皮,美丽的眼睛,高挺的鼻骨,小巧的嘴巴,终于完整地剥下了她的脸,剩下的便是躯干,腿,最后是她的十个脚趾。
接着他又活生生剥下了他自己的皮,他换上少女的皮囊,感受着他的身体与这副皮囊慢慢融合,过程是如此的痛苦,好像是万千粒种子在身上发芽、扎根、生长,吞噬着他的血肉。
不过,他一照镜子,便又能见到少女,从此以后,他也是她。
蛇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蜕皮一次,这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候,所以他走了,将她一个人留在庙里。
后来,他就只能在镜子里见她了。
谢清玄满头大汗醒来,犹如溺水一般,心房还隐隐作痛。
“清玄,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坐在谢清玄床边的竟然是柏桓。
“我……我怎么了?”谢清玄迟疑地问道。
“你发梦魇了,足足睡了三天三夜。”谢清玄昏迷不醒,将柏桓吓了一大跳,他把越水宗灵药峰所有的医修都请到了长茗峰,若是谢清玄再不醒,恐怕柏桓就要点犀香,告诉闻人乐了。
原本飞升的人是不能再与下界联系的,但是若是点燃犀角香,人便能与神通。
谢清玄一起身,后脑勺便隐隐作痛,嘶,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谢清玄掀开被子,立马就要下床,柏桓连忙按住他,“你才刚醒过来,急着动弹做什么?还是好好在榻上休息,我叫人煮了粥,一会儿便送过来。”
谢清玄啧啧称奇,自从他与柏桓闹掰之后,柏桓能不踏足他的长茗峰便不踏足,平时也是对他不冷不淡的,今日为何如此殷勤?不对劲儿,大大的不对劲儿。
谢清玄看他地古怪眼神连柏桓自己也发现了,好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一样,柏桓又微微板了板脸,解释道:“师尊飞升了,如今越水宗与我有关联的便只有你一个,你是我亲师弟,何况又是我带大的,本尊哪有不疼你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