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序突然铆足劲吼了声:
“你——你闭嘴!”
瞿清许于是不吭声了,身体几乎靠在闻序身上,二人贴得很紧,几乎只是凭着闻序一个伤员的力气在摇摇欲坠的二楼地面上行走。他们走过的地方不断有落石将地面砸出深坑,闻序连回头看都没看一下,执拗地将人连拖带搀到墙边,三两下脱下外套:
“系在你腰上,这只袖子一会儿我攥着,万一有一个手滑,我还能抓得住你——”
整个工厂大楼忽然像被巨人的双手攥住猛地用力一摇,闻序一只手刚伸到外面抓住外墙的水管,就看到瞿清许脸色突变,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要爆炸了!躲开!——”
爆炸的波本是无形,可弹指之间,闻序清晰地看见眼前的整片空间都如同跌入某个扭曲的黑洞,空气头一次在肉眼中具象化地疯狂震颤,那海啸般的波涛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横劈而来,而他背后除了一堵被拍上去必死无疑的墙,便是空荡荡的半空!
时间在万分之一毫秒内瞬息万变,可在那一霎之中,某个与爆炸波全然相反的力道突然扳过他的肩膀,将他用力推入墙外!
闻序吃痛地闷哼,回过头去——
短暂如湮灭的定格之下,他看见一双深邃的、决绝的黑色眼眸。
以工厂为圆心荡开死亡的绝唱,大楼以雪崩之势从内部膨胀爆裂。
梆——轰!!
……
失去意识让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度量意义。闻序闭着眼睛,听见不辨方位的某处,或许是他所处位置的上方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似乎是一个遥远却极其强烈的热源。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沙地上。
混沌的大脑重新启动,闻序想起,这里是废弃工厂中间一片早就荒芜的空地,废弃的沙土堆成了半人高的山。爆炸的冲击波将他从墙边推出,可二楼的高度加上沙地的缓冲,居然奇迹般让他活了下来,甚至仅仅是受了轻伤。
即便如此,闻序试着动了动四肢,还是疼得忍不住呻吟出声,他强撑着爬坐起来,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面前好几层楼的工厂早已经塌成只有两层楼高,楼顶燃烧着熊熊火焰,黑烟滚滚升入鸦色的夜空。
他太阳穴疼得要爆开,喘了两口气,忽的浑身一个过电般的冷颤:
“卿卿……卿卿呢?”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可是爆炸没能如六年前那样夺走他分毫记忆,冲击波袭来的那一刻,他清楚记得自己是被瞿清许推了出去,而承受冲击波更多的那个人也无疑是——
他焦急到瞳孔发颤,四下搜寻,终于在看到不远处的沙地上那一个软绵绵倒在地上的身影时,铅灰色的眸子深处顿时浮起血红的纹路:
“卿卿!!”
火光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地上那衣衫残破的青年,单薄的身躯伏软在地,像被人撕扯践踏后随手丢在地上的破布玩偶。闻序几乎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抱在怀里:
“卿卿,能听到我说话吗?卿卿!”
怀中人枕在闻序臂弯里,面色如月轮般皎洁,在火光明灭下透出一种无机质般的苍白。闻序一遍遍唤瞿清许的名字,想用外套把人裹紧让他暖和点,却想起外套估计早在爆炸时成了碎片,只能将人拥得更紧: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卿卿,我求求你……”
他跪坐在地,alpha高大宽厚的上身却抖如筛糠,声音愈发哽咽:“傅警官他们马上就到了,你醒一醒好不好,你不能……我不可以没有你了,我不能再弄丢你第二次了……”
二十四岁的男人此刻甚至不及那个十五岁时横眉冷目的坚强少年,抓着海中独木般抱紧了瞿清许消瘦的身体,直到大颗眼泪终于砸在瞿清许的脸上。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三个月!”他抓着瞿清许肩膀的手战栗得不像话,抑制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我他妈以为自己爱上了别人,我就说这辈子除了你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他闭上眼低头吞下一声抽泣,却忽然感觉到怀里那瘦到骨头硌人的身子缓慢一动,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瞳孔顿时紧缩,眼看着昏迷的人一点点抬起眼睫,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光芒一错,艰难地笑了。
瞿清许奄奄一息的,用手抓住闻序的上衣前襟,攀缘向上,纤细的指尖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闻序的下巴。
“对不起……”瞿清许笑着,声音几乎要听不见,颤巍巍地触及闻序潸然落至下巴的泪水,被濡湿了指尖,“阿序,这段时间……对不起……”
闻序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我不要你道歉卿卿,我不想听你道歉!”他抓住瞿清许的手贴上双唇,边胡乱地吻对方的手边囫囵地哭道,“这六年我从来没放弃过你,所以你也不能放弃你明白吗?!六年前我们就差那一点点,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坚持到救援——”
他忽然止住话音,惊恐地看着瞿清许偏过头用力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蜿蜒流出,染红了青年白皙的面颊。闻序颤抖着把手穿过青年柔软如黑绸的发间,将人扶起来一些,让对方得以一个更方便呼吸的姿势躺在他怀中:
“卿卿你别吓我,你不能有事,我不要你出事!”
瞿清许脸埋在闻序结实的胸前,呛咳着笑了,惨白的下颌与线条瘦削的脖颈随着每次咳嗽而紧绷,而后无力地垂下肩线,任闻序捉着他那只手,安慰他,又自我安慰似的拼命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