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她会因为肌肉无力或者假肢摩擦的疼痛而趔趄失去平衡,踉跄一下,身体磕到什么地方,额头渗出细汗。
可是下一秒,复健的病人重新地正起身子,调整一下呼吸,再次地向前迈出步伐。
她的神情始终温和而坚韧,偶尔停下来和康复中心的护工说一两句话,眼睛与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芳岩出神地看着,一时间,呼吸也放轻。
护工首先看见芳岩,出声招呼:“您就是三院的李医生吧,您好。”
池小映动作就是一停。
拐杖一歪,“咚”的一声,病人撞在小健身房的沙袋上。护工连忙扶住她:“没有事吧?”
“没有事。”池小映一顿,不好意思地一笑,“让李医生见笑了。”
“不会。”芳岩说,声音有点哑,“你做得很好。小映。”
“是吗?”
“是的。”
芳岩这样说,顿了一顿。
“小映,”她说,“你是对的。”
池小映笑了一下。她扶着健身器材的扶手,单脚蹦跳两下,撑着身子,缓缓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护工只以为医生是前来探访病患的康复情况,便向着李芳岩点了点头,自己离开了健身房。
而李芳岩低着头沉默,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池小映也没有催促她。
这样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李芳岩轻轻地说:“我想,我的确是需要帮助了。池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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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池小映曾经好奇地问过李芳岩:“是什么让你选择向我这个不算熟识的人求助?”
芳岩没怎么犹豫,就回答道:“因为我爱慧思这一件事,我不能向任何身边认识的人吐露。”
陶悦微,周世豪,秦志雄,自己的父母,慧思的父母,都不可以。
芳岩笑了笑:“慧思走后,我想,他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看出我的不对劲,想要帮助我。可是我不能说。”
许慧思是李芳岩最好的朋友,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能够共情芳岩隐藏在平静表象下,那内心深处的苦痛。
“而你,小映,”芳岩静静地说,“你是第一个看穿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创伤反应,并且愿意施以援手的陌生人。”
“或许你可以试着寻找心理医生。”小映说。芳岩摇了摇头。
“我不会接触心理医生。”她说,“风险太大……各种风险。”
池小映明白:“让家人知道你在看心理医生的风险,还有谈话内容被泄露的风险。”
“我也许可以意识到我自己需要帮助,”医生说,“但最多,也就是这样了。我不是一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我大概永远不会向一个陌生人主动地踏出‘求助’的第一步。”
顿一顿,李芳岩凝视着池小映,微微笑起来。
“而你,”她说,“只有你,主动而准确地走近我,向深渊里的我伸出了手。池小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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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芳岩推着轮椅上的池小映走在康复中心的小广场上时,心里其实很平静。
本以为需要很长很久才可以说出的事,真的开口,才发现三言两句就可以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