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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漆黑的瞳眸,浮出一丝惊异。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怎会脱口而出。

圣人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这个儿子心思藏匿得深,轻易不可窥得,圣人探不到底,略有些失望,如实道:“长公主为老二相中的人选,是开国侯府家的娘子,也是今年才接回侯府的,当年被送出长安的女婴。”

说到这里,圣人心下几分馁意。

被这儿子搅和得,他如今一想到那几个婴孩,连同封墨在内,便总是愧怍难安,总想着,再多赐下些抚金,补偿那几个儿女。

说来,那几个郎子女娘,都不过与老二差不多的年纪,老二迄今还懵懵懂懂着呢,他们也实属无辜。

宁烟屿听到“开国侯府”四字,掌下磨墨的指尖骤停。

清润的墨香自宣纸之旁漫溢流出。

圣人却似无察觉:“无论大长公主把那女娘夸得再是天花乱坠,夸她盛颜仙姿、名门之仪,郑贵妃都定是不满的,何况师家二娘子的年纪,比老二还长一岁,郑贵妃想先迎她为襄王侧妃。”

襄王,侧妃。

宁烟屿的喉舌无声地卷过这四个字,薄唇起了一丝新月般的弧痕,哂然垂袖。

但无论郑贵妃把算盘拨得多响,老大这里还没着落呢,婚姻大事,长幼有序,岂可越过太子,先让襄王定亲,就是侧妃,圣人也难应许,故而只是搪塞回应,先把太子叫过来,问过他的心意。

在长安,他若有中意的小娘子,只管上人家里去,三书六聘,把人娶回来就是,人家小娘子自是千情万愿。

这点自信圣人还是有的。

怕只怕这锯嘴葫芦不开窍,一句话说来,又不言语了。

圣人无奈,只得迂回试探道:“你觉着,这门亲事如何?”

宁烟屿口吻淡漠:“不好。”

圣人笑道:“朕也觉着不好,这师家二娘子,是名门之女,只是,她自幼养在宫外人家,又能有几分名门之仪,朕那位最好张罗婚事姻缘的长姊,对她相上的人一向自吹自擂。郑贵妃多半也是如此想,一开始,便拒了这婚事。”

谈及此处,圣人瞳仁中,笑意逐渐剥落,色泽转凉。

“至于后来,为何又应许,太子,你可知晓?”

宁烟屿颔首。

师家以军功起家,师暄妍的嫡兄,现如今出任淮北节度观察留后,麾下尚算有些兵力。若以姻亲维系两家关系,能助力襄王于朝中声势。

襄王虽无意于问鼎,但他的母妃似乎并不甘于此。

圣人拂了手,用狼毫蘸了墨,继续批复奏折,问了一声:“此次及冠礼,朕把全长安的名门毓秀都请来了,太子可是相中了哪家娘子?”

宁烟屿知晓,只要自己说一个“师”字,无论她目下是否正与襄王议亲,是正妃或是侧室,阿耶都能同意那个女子嫁给他,赐下婚事。

可那个女子,何尝有心。

狡猾善赖,出尔反尔,工于伪装。

宁烟屿长睫微抬,轻笑,缓缓摇首。

“没有。”

月光照彻华林,青帐外,篝火燃尽,唯余檐角几盏风灯摇曳。

华叔景去后多时,师暄妍方终于从帐内步出。

少女的身影有一分迟疑、踉跄,脸色苍白,虽疼痛已消,但看起来,像是皮肉的疼痛止住了,那股痛意却钻人心髓,樱唇微微颤栗,眸光茫然失神。

崔静训瞧了她的模样一时不大敢靠近前,但还记得殿下的嘱咐,双手捧着如意锁,向前道:“娘子,这是郎君托我转交你之物。”

少女垂眸看来,男人的掌心躺着一枚已经褪了华光的金质如意锁,那锁上还刻着“春祺夏安,秋绥冬禧”八个字。

当年她刚刚出生,尚且处于襁褓中时,她的父母,也是爱过她的吧。

这枚如意锁,还有她的乳名“般般”……开头一切,总是那般美好。

小小的女孩儿躺在母亲的臂弯里,眼底定满是憧憬。

那时她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待到她长大,母亲那般慈爱温柔、包容一切的目光,给予了别人的孩子。

师暄妍自崔静训手中取下那枚如意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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