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低如鬼魅,即使已经走出老远,仍萦绕在何秋月耳边,那感觉与其说是惧怕,倒更像是反感。
许是他们绑架的行径过于恶劣,又或是已经猜到他们不是好人,何秋月只想这伙人赶紧被绳之于法,还与她有缘再见,真是想得美。
一路上想得太过投入,以至于连自家门口都没有看到,最后还是跟在后面的薛清安出言提醒了她。
“何姑娘,到了。”
何秋月这才如梦初醒地退了一步,看着自己大门,略有些自嘲地捶了捶头。
“小妹,薛大人!哎呀,还愣在门口做什么,外头这么冷还不快进来!”
薛清安见何秋月面色苍白,正欲开口询问,便被掀帘而出的何家阿兄出言打断,只得略有些担心地看了旁边的少女一眼。
“这次还真多亏薛大人能谋善断,提前布下天罗地网……”何家阿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自顾自地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身侧两人情绪的不对。
在何秋月与那人见面时,马祥已经找到了被黑布覆面五花大绑的何家父子,但却并未见到何秋月所说的那个高个子匪徒。
何家父子被背靠背捆在一棵三四米高的树下,正值深秋,金黄的树叶落了满地,却并未见到一星半点的足迹。
据何家阿兄说,他二人便是被人一手一个提起,再用轻功从纵横交错的树枝上飞驰,最后被扔下捆在这里。
单手提起两个成年男子,又用轻功穿越大半片树林,此人若真是出自反叛军中,那敌方果真深藏不漏。
何秋月本就担心父亲,听了这话更是坐不住了,跟两人说了一声,就起身往厨房走去。
何父正熬着拿手的羊汤,见何秋月进来,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轻轻抱住了扑到怀里的女儿,也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爹没事,成日里捶土身子好着呢,还能像瓷似的碰一下就碎!”
感觉到父亲在说后句时身子微僵,何秋月知道他是心疼那车瓷瓶瓷碗,抬起头柔声安慰。
“钱财乃身外之物,人没事就好,以后我们再赚就是。”
何父闻言怔了一瞬,随即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发顶,爽朗地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爹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你这个小丫头看得开,往后这瓷窑交给你掌管,爹也能放心喽!”
“爹身子骨好着呢,还能再干二十年,我只管打下手就好!”何秋月听这话总觉得不太舒服,忙晃着何父的手臂撒着娇。
何父被她晃得无可奈何,只得开口解释,“爹知道,你制瓷的才能绝不次于南边那几个大户,更别提跟爹比了。往后你只管甩开袖子干,有爹和你阿兄给你兜底,也不用负担太大。”
见阿爹心意已决,何秋月也不再拒绝,嘟了嘟嘴,随即露出一个极开怀的的笑。
“那我也算你们各三分之一的股份,有一票否决权,年底除了均分的工资外还有分红!”
大周还没有出现股份合作制,更别提什么一票否决权和分红了。
但即使这样,何父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了比发钱还高兴的笑,看着女儿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打心眼里觉得欣慰。
“呀!熬鸡汤的锅里正往外淌白沫!”
听见这声惊呼,何父忙扑灭了灶台的火,又用手边的布擦干了锅边的污渍,这才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女儿的脑瓜门。
“大惊小怪,去把碗筷端到前厅,准备开饭!”
何秋月故作夸张地揉了揉被点了一下的眉心,撅了撅嘴,老老实实地端碗筷去了。
当看到那锅喷香浓郁的雪白羊汤时,连见惯了佳肴的薛清安都不自觉露出了惊艳之色。
洛阳作为一朝之都自是不缺美食,但都过于讲究色样摆盘,至于味道也就不过一般,多是千篇一律。
何父做的这锅羊汤摆盘极为简单,只在上面撒了一层翠绿的葱花,却完全展现出了羊汤的浓郁鲜美,在这转凉的秋日让人暖身又暖心。
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旁边的胡饼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刚烤好的时候分明还算外酥里软,但就放了半日,已经像是晒干的馕一般难以咬动。
见其余几人也是如此,何秋月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开口说去门口买几个饼,就见薛清安试探地把饼浸在了汤内,泡了几秒又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嗯……早就听闻北地有胡饼蘸羊汤的吃法,今日一试果真别有一番风味!”
见他丝毫没摆架子,随意似然地将简单的饭吃得津津有味,何家父子终于松了口气。
一面请他不要客气,好吃就多吃一点;一面也学着他的样子蘸着羊汤啃着胡饼,咂巴了几下还是没发现有哪里特别,特别到他一连吃了两个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