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餐,林久久和同事们继续回到工作岗位上班。
黎幼听走到窗边,特意朝楼下的停车场瞥了一眼,那辆粉色的车已经开走了。
她拿出手机想给虞见溪发消息问她忙完没,打字的时候才想起她专心工作时,手机一般设置为静音状态。
她扯扯刚才坐下后揉皱的裙子下摆,出了餐厅,来到住院部。
电梯门还没打开,隔着箱壁就响起了吵闹的声音,黎幼听加快步伐走出去,走廊里挤满了各病房内陪护的家属,一个两个都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屋里看。
黎幼听抬眼,掠过病房号,是车祸时父亲去世的那个小姑娘所在的房间。
保安在另一边往走廊中间赶,嘴里喊着:不要围观,不要聚集,回到自己的病房。
但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直以来都是人类的劣根性,好像窥见别人家的不如意就能让自己对眼前的生活流露出满足之情。
每一个阶级有每一个阶级的鄙视链,这种属于比惨那一列,全然忘了都已经到住院部了,在生命活与不活之间,机会是平等的。
黎幼听放好手机,双手一推,硬生生在人挨人的有限空间里撑开一条路。
她挤进去,二话没说把病房的门拉过来锁住,那些围观的男女老少自然不同意让开,身体还是往前用力探进来。
黎幼听叹一口气,皱眉,保持礼貌地说了句:“让开。”
“凭什么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看,后面人多着呢,你现在和我说,我也没地方退后啊?他们你不管管啊?”肥肚子占着二里地的中年矮小男人一脸不服气,还蛮热心肠地替所有人开脱。
“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病人需要休息,保持安静很难吗?”
身后的护士怒气冲冲地带领着保安过来,一一指责,到场的那些人她一个也没放过,“医院方已经报警了,别到时候又哭爹喊娘地嚷嚷着法不责众的,你说你们要随大流过红绿灯我是没意见,堵在这里算什么!”
护士说完,拽着门把手使劲关上了门。
黎幼听用眼神向她示意,护士说:“黎医生,我先过去了,那边还有病人要观察。”
门关了,围观的人也慢慢被保安们劝退,只有一小块玻璃留出来,没什么能看的了。
这时,黎幼听才注意到病房内混乱不堪的地面,热水瓶碎在地上,绿色塑料壳变成数不清的渣渣,有的还飞溅到了窗帘上挂着,可能是刚才接过来的热水,此刻凉了一点,但还在嘶嘶地冒着雾气。
病床边站着四个人——
虞见溪,钟漫,护士长宁秀瑛,还有一位黎幼听不认识。
女人看起来年龄并不大,至多三十五岁,穿着一件黑色的V领长袖包臀裙,大波浪卷发,戴着副玫红色的蝴蝶耳坠,脚上一双过膝的皮质长靴。
——生活条件还不错。
自我到目中无人的程度。
黎幼听看一眼就能猜到这场被围观的主角应该是她。
女人手腕上挎着一款前两个季度刚发布的爱马仕包,有点财富的象征,她看到又有其他人进来,伸出葱白手指,火气未消,嘴上抱怨道:“我说你们这家医院怎么回事啊?是个人都要进来看的呀,有什么好看的,我的脸上又没有钱!”
黎幼听冷漠地掏出证件,“不好意思啊这位女士,我是医生,在职。”
女人嚣张的气焰登时克制住不少,也许是因为黎幼听很平静的嗓音,她觉得这人有点来头。
虞见溪别好签字笔,望着黎幼听,话是和所有人说的,“钟漫,你留在这儿处理一下,我们去办公室说吧。”
女人急了,语调比刚才还要尖利,“用不着哎,我可不去办公室,你们这医院别想忽悠我交钱,我说小怡不用治疗了,你们这么多人是一个都听不懂吗?”
“她爸爸现在死掉嘞,我作为她的新监护人,当然有权利为她做一些决定啊,我早几年就再婚了的,我的时间很宝贵的,没空耗在这里,要不是警察那边联系我,让我过来接小孩,今天我是不会浪费这个精力的。”
“我说我现在要带我的女儿走,你们有什么好阻拦的,住院费贵死了,多待一天就要多出一天的钱,我哪有那么多钱啊。”女人一口气说完,不想再开口似的转过脸去。
见状,任是好脾气,对什么事情也不会大惊小怪的虞见溪忽然说:“你,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小怡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你生养的那些年你都能忘了?”
黎幼听看这事态越跑越偏,对宁秀瑛点头,拉着虞见溪出了门。
*
消防楼梯间。
虞见溪坐在铺了瓷砖的楼梯上,头低着,手抵着额头,全身上下像被一团乌云包围了,情绪很沉。
“你今天怎么了,什么事能让你发这么大火?”黎幼听穿着裙子不方便,腰靠着墙壁,垂眸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