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杭因为酩酊大醉,稀哩呼噜睡了一整晚。待醒来后听了桂桑华说起昨晚的事,才知她离开徽音殿后发生了什么大事。
桂桑华一一还原昨晚的情形,一边说一边摇头。
想那时,皇帝很真诚的看着他们二人,感慨万分:”你们照顾皇嫂有功,寡人一定重重有赏。”
扶应文、桂桑华两人皆熟悉宫廷礼仪,知道此时该干什么,赶紧叩拜谢恩,说些”区区小事不足陛下挂齿”之类推辞的话。
皇帝观这两位和他同龄的庶民举止得体,服容庄重,姿态从容,似乎是世家出身,问道:“你们是何方人士?出自哪个世家?是宁娘子的……阿父和阿母?”
扶应文恭敬的答道:“草民出身济南平寿扶氏,妻子是吴兴乌城桂氏,青杭是我的外甥女,我们同住在明湖边的望湖村,一个月前才搬到京城来。”
皇上捻了把胡须:“平寿扶氏,那可是出了很多学官大儒的一支氏族,你们祖上是哪一位?”
“草民乃扶宝风这一系。”
“扶宝风啊?那可是名冠两朝的大儒,据说他一辈子都在著书写注,没想到他竟然有后代?”
“先祖扶宝风自一百多年前便迁居到南方,后代们在乡间隐居默默无闻,陛下没有听过,是很合情合理的。”扶应文解释道。
扶应文熟读老庄,谈起虚无之事远在扶子秀之上,更胜过许多名士。京城里的社交活动流行谈玄,扶应文从未听过他人如何议辩,但皇上要谈,他不能不跟着谈。于是便把毕生绝学都拿出来了献给皇上。
皇上顿时眼睛一亮,耳目一新,圣心大悦,赞叹京城之中竟有如此有才之士。
扶应文一个高兴,便把家中有藏书千卷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跟皇上交代了。另外还放送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辛-----除了藏书千卷,他和自家两个儿子还能各自背出五百篇文章。
皇上的章算不差,一算之下呜呼哀哉不得了了,居然总共能背出一千五百篇文章,这父子三人敢情是行走的书架阿?
从前遴选皇后,其中一条要件是学习过尚书,可皇室至今尚未评定皇后是谁,全是因为尚书严重阙漏不全,妃嫔之中无人受过完整的尚书教育。
前朝之中,有位名动京城的京兆尹,当初便是靠着一本春秋发迹的,每每遇到朝政纷杂困难之时,便引用其中的史条释例。可如今士人之中,别说春秋了,连诗经都不熟悉。这一切都是因为经史书册不齐之故阿。
于是,皇上也一个高兴,赐了一个平寿县侯给扶应文,拨了一栋县侯府给他们。
桂桑华猜想,八成他们在周府和刘氏的争执也传到皇上耳里了。
说好听是为了让扶应文好好继续研读经书,事实真相应该是为了让宫中学官去扶应文那边抄书时,不会被内宅之事干扰,索性便干脆飭令扶应文一行人即日搬出周府。
赐宅子于陛下是件小事,可若要即日便生出个好宅子,那就有点难办。
说巧不巧,殷叔夜的叔父殷东山,前阵子才在乌衣巷置办了一个新宅子,宅子本来是要留给殷叔夜的幺妹殷怀叶,待出嫁后和她的新婚夫婿一同入住的。
这殷怀叶的择偶标准很……虚无缥缈又玄之又玄,她既不看门第,也不看家产,只说要能”相看一辈子依旧两不厌”足矣。
门第这事,只要报上郡县名姓便一翻两瞪眼,家产田亩更是算盘拿出来拨一拨便能分出个高下。可”相看不厌”这衡量的标准究竟在哪?
择偶标准不明,加上又是殷氏贵女,胆敢上门求娶者十只手指掰得出来,因此,殷怀叶的婚姻之事迟迟没有着落,宅子也空在那里养竹子长竹笋。
于是,殷东山便慷慨地先将宅子”借”给皇上当赏赐,让扶应文能达成皇上的飭令,在翌日搬离周府。
这道飭令下的有如一场及时雨。
他们昨日意气用事,气扑扑的说会尽快搬出周府,可他们在京城认识的人少之又少,上哪去找人投靠?
若要回望湖村,当初来的时候有殷叔夜安排舟楫马车,可若要回去,可一切要靠自己呀。若无人打点,可能要花上大半年才能抵达望湖村。
这下可好,他们既可以扬眉吐气的搬离周府,还不用担心无处可去。
一大早,方戟和小虎便领着一队人马来接他们,韶车后还有十辆锱车,载满陛下赐的财帛珠宝金银玉器丝绸……等等等等,说是为了答谢他们搭救医治裴王妃,要一起送至新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