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杭听他这么一说欲反驳,可嘴里塞了个韭菜肉丸子,只能语意不清地道:“周娘子说了,乌城县的守备是铁桶一块,唉唷,咳……”
桂桑华轻拍青杭的背,温言道:”韭菜肉丸子还多的是,别怕顾著说话就吃不到。喏,这些都给你。”
青杭咳出卡在喉中的肉丸子,看着盘中又多了几颗可爱的小肉团,冲著桂桑华感激地笑一笑,继续道:“周娘子的阿父是乌城县县丞,周家庄的私家武力,别说是吴兴郡,放眼整个扬州都是首屈一指的。他把私兵转移到县城,连同原本的县城正规军,一同协防乌城县。若万一望湖村发生战乱,咱们就赶紧躲到县城之中,不就安全了吗?”
常夙沙语气犀利地:”那如果敌军就是冲著县城里的富庶人家来呢?”
青杭觉得这问题再好解决不过,连问都不用问,天真道:“那不就更好,我们就连动都不用动,乖乖待在望湖村不就得了?”
常夙沙的冷脸抽动,忍着想拔出腰间短匕朝少女后脑勺暴击的冲动,沉声问道:”县城若被攻破,整个扬洲最精锐的部队被击溃,你觉得离县城仅三里的望湖村能幸免吗?”
青杭一呆,答不出话,自愧于适才的天真无知,垂头恭敬地说著扶师傅你真是厉害,晴天时便想着下起大雨时该怎么办,如此云云。
扶子秀在一旁好意的补充道:“这叫未雨绸缪。”
青杭仰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禹玠笑了笑,缓颊道:“这过了初一,还有十五呢。尚未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去烦忧了,操心过甚,于养生不利。”
禹融融点头如捣蒜,仰起小脸口气稚嫩地问自家阿父:“那何时才要做准备呢?”
禹玠觉得即将所答的话全然是废话来着,但依然笑着说道:“自然是等发生了再来说。”
全部的人亦觉得这句话是废话无误,便又各自埋头扒饭去了。
只有禹融融听懂这行话的真意。
世上最难做到的事情,便是什么都不做。
月烛庄到底是个和平宁静的世外桃源,众人不曾遇过任何惨绝人寰的灾难,对于战乱的感受非常朦胧不深刻,于是众人闲聊了一晚后,脑袋沾上枕头那一刻便将此事抛到脑后了。
几日后,他们才终于明了,灾厄既不是凶猛地朝着望湖村扑过来,亦不是张牙舞爪地伸向乌城县县城,蒙难者另有其人。
而这是后话了。
飧食过后,青杭扶著正月夫人进房歇息。她一边帮正月夫人揉腿,一边回想今日在街上匆匆一瞥的殷叔夜。
“裴姨,你说,怎么有人看起来明明是天之骄子,却一身冷郁肃杀之气?”
自打她无意得知正月夫人本氏姓裴,便改称呼她裴姨。虑及裴姨应该不想要过往身分被泄漏,于是她只在私下无人时才唤她裴姨。
正月夫人面露疑惑,似是在表明自己不懂她指的是何人。
青杭笑得灿烂:“裴姨喜静,今日肯定没去凑热闹,也一定没亲眼目睹那个什么无难营右督统殷叔夜。听说他叔父殷东山是当今第一权臣,在朝为中书监兼录尚书事,在军中为都督十五州军事兼假节,所谓军政一把抓就是如此了吧。”
耳闻殷叔夜和殷东山的名字时,正月夫人眼神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殷叔夜出身名门,殷氏一族在朝居高位者众多,他自己也是天子倚重的皇城军右督统。我还听说本来皇上要他任职大督统,可是殷叔夜谦逊自陈自己还年少担不起这么大的重任,可皇上还是想把他留在身边,为免他又推拒,便硬是把皇城军硬是分成两部,由殷叔夜担任其中一部的统领。”
“其实想想也不难猜的到,如此年少便身负大任,家族荣光綑绑在他身上,要我是他,自然也是累得很,也难怪他看起来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
正月夫人莞尔瞧着青杭絮絮叨叨一晚,殷叔夜长,殷叔夜短的,摇头轻笑。
青杭红著脸憨笑:“我知道,我知道,殷将军是天上云,只适合拿来欣赏膜拜,我才没想要高攀人家。其实我就是好奇他为何来这个小地方,这里没金没银,就属明湖中的鱼虾最多,只是个来自各方的流民重生聚集之地,流民都是穷苦人家,只求过的安生,更不会兴风作浪,他到底为什么而来?”
这个问题正月夫人自然无法回答她。
揉完正月夫人的腿,总算是做完今日的功课。青杭躺在她的身边,望着满天星斗。今夜位居夜空正中的大火星真是明亮耀眼,殷叔夜就如大火星般,走到哪里都是众所瞩目的光明所在。而她宁青杭,却是在天际线边上的一颗无用之星,黯然无光,默默无名。
思及此,她噗哧一笑,自嘲地想,原来她可以说是个三无之人,无用,无光,无名。
其实她觉得这样挺好,她身上微弱的温度,只要让身边所爱之人舒服温暖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