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琳琳倒是认真的把十年之说听进去,身为手艺人要艺高就得胆大。”阿芙,诚不欺我啊,不就是十年嘛,难不倒我,想当初我在十二椽不也花了十年的功夫学习织布、染色、裁衣,这才有现在一身技艺傍身。”
“十二椽,那是什么?”周络陵惊诧问道。
“那是……十二椽是……我们庄子里的学堂。”忽然被问到出身来历,禹琳琳结结巴巴地不知如何解释是好,怪她自己嘴快说溜嘴。
“庄子里还有学堂……是哪个庄园家主这么有心向学,想必那里一定人才济济,芝兰玉树。”周络陵觉著,禹琳琳大方洒脱,青杭通透心细,和她过往认识的世家小姐可说是有着天壤之别,她真的很好奇两位来自何处,家在何方,出自哪个郡的世家。
大方洒脱的禹琳琳这下洒脱不起来,思忖半晌不知如何回答。祖上有明训,不得让外人得知月烛庄存于世上。
倒是一旁的青杭双眼明亮,无意遮掩,挑些不攸关生死的透露:“我们庄子没没无闻,报上名号来也肯定没人听过。但那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世外桃源,落英缤纷,鸡犬相闻。男人女人皆平等,没有谁尊谁卑。长幼之间也没什么死规矩要守,除了师傅师母们的话要听不然会挨揍,其他时候呢,都是自由自在地无拘无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阿芙张大嘴巴:“这么好的庄子怎么会无人知晓?”
青杭默默在心里腹诽:“那是因为没有人能活着走进去呀。”
让周络陵感到惊奇的则是另外一句,她喃喃道:“男人和女人平等……男子能做什么,女子就能做什么吗?”
青杭毫不犹豫的点头:“是,妳若扛的动重不拉几的精铁农具,想种出田粮粟米,那便去渔农椽。妳若能一目十行,一日不读经书便浑身不对劲,那便去经史椽,妳若想像琳琳一样制衣裁服,那便去织衣椽。天生有材必有用,在月烛庄里,没有人的才能会被埋没,就算妳是女子,也没有人能叫妳安分守己,三从四德。”
周络陵呆住了,青杭的言论闻所未闻。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男子与女子可以平起平坐。我阿母总是教我女子要以男子为天,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要先拿给小弟,不能自己享用。妳是我平生所见,敢这么肆无忌惮无视男女尊卑的女子。”
青杭浅浅笑道:“这可不是我的事蹟,我可没这么大能耐呢。这是十二椽先祖立下的另一条祖训,祖先们有先见之明,明白立庄之初,人力有限,女子的力量不能被浪费。”
周络陵顿觉压在心头上的一块又臭又硬的礼教粪石被移开,说不出的痛快舒畅,喃喃问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处桃花源吗?”
“我听说北方世家家中男女地位并无甚差异,妳的阿母来自北边范阳刘氏,怎么会有如此重的男女之别?”青杭不解的问道。
“阿母本来也不是这样的,范阳刘氏嫡女,知书达礼,放在以前,那是多少世族公子想求娶还求娶不到的。她是嫁到周家为妾后被大娘子伙同其他妾氏欺侮,才变得如此……卑微仅小。”
“这个陆夫人,怎么如此嚣张?”
“这就说来话长了。”周络陵低着头,娓娓道来,”吴兴周氏是以武力起家,族中男子英勇善战,在六国分立战乱之时,据守建都后方一方城垒,免于被六国铁骑战舟覆灭,成为本地世族豪强。六国统一后的上扬国,在北边的洛都被破之后,迁都到南边的东观城。偏安之初时,当时还是琅琊王的皇上,面对江南世族割据的情况,采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策略,拉拢在吴兴郡、吴郡皆有庞大家将部曲的周氏三兄弟,合力平定其余世族发起的战争,于是周氏一举成为江东第一大族。三兄弟中排行最长的是我阿父,被朝廷任职为乌城县县丞。另外两位叔父,一位被封为石头城的守城将领右将军,另一个则在中枢担任太尉,位列三公。”
“既然周家无论在地方上还是朝廷中都声名显赫,怎敢放任正妻欺凌良妾,放任家奴羞辱主子,不怕被言官弹劾?”青杭皱眉道。
“周家男子们为皇帝立下汗马功劳,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风风光光,各家大族抢着要将女儿嫁做妻妾,是以族中妇人以生儿为傲,若生出儿子那是要放上三天三夜的鞭炮,但若生出女儿,那便捶胸顿足,哭个七天七夜也不够。”周络陵想到阿母当时生下她的光景,肯定承受了不少闲言碎语和白眼相待。
青杭愕然:“妳不是还有个小弟吗?既然母以子贵,怎地妳阿母依旧人微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