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升啊刘升,怎么人人都想要你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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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仵作可算是来了!”
王勋的声音骤然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引向了几丈外的老人身上。
那老仵作大约古稀之年,佝偻着身子,手提一只木箱,腿脚却还算麻利,正快步朝现场走来。
见了众人,老仵作放下木箱,膝盖一弯便要跪下,被裴钦眼疾手快地拦下扶了起来,说道,“老翁不必多礼,现下还请先辛苦验一下刘明府的尸身。”
老仵作闻言躬身唱喏,又提了木箱走到刘升尸体一侧缓缓跪下,打开箱子取出工具,细细验了起来。
“殿下与御史要不先去别处稍作休息片刻?这验尸有些……”王勋恰到好处地止住了话,露出一副苦相,苦口婆心地劝说,“您二位恐怕受不了啊!”
“赞府所说有些道理,这验尸确实……”李知节顿了顿,淡淡地接着说道,“想当年,本宫第一次旁观验尸时,的确有些不适,到了如今,甚至还生出些心得来,所以,赞府不必忧心。”
“???”王勋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不是?您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那裴御史……”
“我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十六七便随父上了战场,战场之上的惨相……恐怕王赞府不曾看过吧?”裴钦皱起了眉,他最反感的就是被人视为养尊处优的高门娇子,此刻话中难免多了些不悦的情绪。
“是是……微臣也是担心您二位玉体受损,如今看来,是微臣多虑了,还望恕罪!”王勋擦去鬓角的汗珠,急忙躬身请罪。
他本意是将这二人支开,他也好动些手脚,叫那老仵作按他说的来,可现下看来这二人是说什么也要留在这儿,叫他有些难办了,而且,那位竟然还说自己验过尸,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恐怕还不好糊弄。
他背过人,悄悄在衣服里外摸了摸,想要寻些什么值钱玩意儿,届时偷偷塞给老仵作,也好叫他知道自己的意思。
他这倒是有一袋铜钱,但众目睽睽之下,叫人不发现也实在太难……他又在腰间摸了摸,掏出个银镶的火镰来,王勋皱皱眉,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好不舍得,这上头镶的银纹样虽然已经隐隐发黑了,但胜在雕饰精致,叫他有些不忍,不过片刻过后,他还是心一狠牙一咬,将这镶的银饰抠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
自从北方突厥也罢战息兵后,似乎除了钱帛什么东西都莫名其妙变多了,难道是因为那群士兵不打仗了?王勋想不清楚其中缘由,他不知道这种现象在后来叫“通货紧缩”,他只知道钱更值钱了,他手里这样一点白银,能买将近十石米呢。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那老仵作,真是便宜这厮了……不过看起来,似乎那头验尸快结束了,于是他赶紧凑了上前,伺机而动。
老仵作清了清嗓子,将手边的工具收回木箱,以手撑地正准备起身时,王勋一个跨步来到他身旁,握着他的手将他搀扶起身,二人双手交叠处似有一缕银光闪过。
“老翁当心些,”王勋似乎话里有话,殷切问道,“验尸结果如何?可是意外焚烧致死?”
这话虽冒失了些,但也叫人揪不出什么大错,几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回诸位贵人的话,”老仵作将王勋递来的银饰在手间一搓,再垂眼一瞄,心下霎时有了数,于是想了想答道,“这刘明府尸身上并未见有外伤,可知未曾受到歹人袭击,而口鼻中有烟灰附着,可见烈火燃起时,刘明府仍在人世……”
听他这话风似是要顺着王勋的话说,于是县尉蹙起眉,没怎么思索就问道:“刘明府尸身已被烈火烧焦,想来就算受了外伤也被烧伤掩盖了吧?”
“而且口鼻为开放空腔,附着在口鼻的烟灰未必是死者主动吸入的,也许是火海之中流动的空气卷了烟灰进入死者口鼻,因此‘口鼻有烟灰附着’并不能说明什么。”李知节依旧是那副经久不变的笑容。
“这……”老仵作有点儿汗流浃背了。
“……”王勋刚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然而还没发出声,便听到旁边“唰”的一声,再一眨眼,一柄雪亮的剑就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武源,”李知节十分无奈地唤了他一声,“不许无礼。”
“……是。”武源挽了个剑花收剑回鞘,带起的剑风竟直直刮翻了一旁的灯笼,火烛一命呜呼。
王勋见状,带了些讨好意味的扑到灯笼前,小心将它扶起,又取出腰间的火镰,续上火烛。
“王赞府的火镰,”
李知节声音中带了点儿笑意,似是拉家常一般。
“好生朴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