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方才所言,在下真的并非全然不懂,”裴钦不知被什么牵动了思绪,有些黯然神伤地说,“多少世人都想与名门望族结亲,然而只有深陷高门大户之中、一辈子仰人鼻息度日的人,才明白是悲是喜……”
“河东裴氏还称不上一句名门望族么?”李知节讥笑一声,淡淡反问说。
夺新鲜,你家祖先能追溯到秦国开国国君嬴非子的六世孙,开局就是个“侯”级别,她陇西李氏在晋末十六国才崛起呢,拿的还是菜鸟逆袭剧本,你家这都不能算是赢在起跑线上了,合着起点是你家定的,裁判是提前打好关系的,发令枪是握你家手里的,连对手都说不定是你家造着玩的,这算什么!爹的,这辈子最烦装B的人!
“名门望族之上,还有七姓十家。”裴钦摇摇头,微笑中似乎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个,要她说什么好呢。
——没事,我那公主府风水养人,定不会叫你玉减香消。
……不行,感觉不像好话。
——别担心,以后我在女人堆里算老几,你在男人堆里就算老几。
……不不不,这估计得先问问她那群皇字号亲戚。
——你家,我罩的,懂?
……李知节狠狠打了个寒颤。
所以她说,这话就根本没法接!
但裴钦似乎把她的沉默不语误解为了对未来的迷茫,于是半是宽慰半是忧虑地开口:“娘子今日直言不讳、一语破的,我心中感激不尽,也心知娘子眼明心亮,世上定然没有什么能难着娘子的事,也没有什么娘子不明白的道理,然而,我还是想说,娘子莫要小瞧了高门大户,高宅深院之中的尔虞我诈不亚于朝堂之争,且规矩又多,束手束脚的难免容易出错,还望娘子多加小心才是。若是娘子实在不愿与那贾家子成亲也无妨——未来几日我仍在在唐年,娘子想好了就托人来县衙知会我一声,想来看在我家的面子上,那贾氏应该就不会再强迫娘子了。”
李知节透过薄纱观察着他的神情,那双澄澈的双眼中没有私心,也没有欲望,只有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真诚与善意……
天哪,这世界都这么烂了,怎么还有好人!
李知节不由地后退了半步。
她十分少见地萌生出一丝欺骗别人感情的罪恶感——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她就抛弃了这可怜的东西,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没什么罪恶感,在这个世界的法则中,罪恶感就像是一块强力磁铁,它的存在只会吸引来其他人肆无忌惮的罪恶。
手指无意识的回缩令她回过神来,李知节撇了撇嘴,她决定大发慈悲地结束这场恶劣的游戏,将真相告诉他,直白但和缓地告诉他……
然而就当她正斟酌着词句时,有人率先跳了出来,一把拉了电闸!
“卑职拜见殿下!武典军已领亲事府卫士一百三十人围卫县衙、接管城防,一切事宜还请公主示下!”
一个少年甲士如马一般飞驰而来,洪亮的声音在寂静的角落回荡、又回荡。
“殿下?公主?”裴钦迅速捕捉到关键词的同时,也无意识地后撤了半步,当场如晴天霹雳,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满脸的不可置信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狗粮被药片调包的委屈大金毛。
“知道了,去那边说。”李知节对着少年甲士略一颔首,然后走远了两步说道。
余光间,似乎有人石化了,一副又恼又气还不敢发作的样子,叫李知节那本就微弱的罪恶感瞬间被别的什么替代了,她顿住脚扭过头,眉尾高挑,眨了眨眼,模样看起来邪魅狂狷极了,声音也听起来极为轻佻——
“驸马这么多愁善感,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裴钦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他这肯定是被调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