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御厨拿御菜去赈济灾民,你都没资格吃呢还送去给别人吃!圣人准你做几道菜,难道你就真当自己是这菜的主人了?
此话一出,顿时如一桶冰水浇在了裴钦头上,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圣上本就猜忌他家,若是真擅自用了这神策军,还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来,而且如今朝野上下处处都有眼睛盯着他家的一举一动,只等抓住把柄将他家拉下马好分一杯羹,就算圣上不在意这点儿事,旁人挑拨两句吹吹枕边风圣上还会不在意吗?他虽没有亲眼见过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但听也听够了,那些小人惯是会将白的说成黑的,颠倒是非,一点儿小错都能锤成十恶不赦……
裴钦越想越觉着她此言有理,心中也不禁对她多了几分感激与佩服,远离朝堂却如此一针见血、才思敏捷,实在令人惊诧钦佩。
“多谢娘子指点。”他真心实意地躬身行了一礼,感谢道。
李知节挑挑眉,露出一个堪称怪异的笑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啊?”面前的青年似乎有些怔愣,他微微张开嘴,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音节词,那饱满而富有血色的双唇在此刻着实有些鲜艳欲滴了。
“没什么,”李知节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火光,正色道,“蔡公进城时带了百余部曲,这么大的火势,很难注意不到,想来应该已经在赶来县衙的路上了,再加上城中卫兵,应能平定风波。”
“好,”裴钦思索了片刻,点点头对黑旋风说道:“起火时席上宾客皆躲去了前堂,估计县尉也在那边,你拿上令牌去找他,令他组织好城中卫兵,巡逻全城,可疑人等一律拿下,羁押候审。”
话音方落,起火那头又是“轰”的一声巨响,不知是哪处的房屋被烧塌了,又掀起一阵浓烟火浪,裴钦眉头一紧,想都没想就对身侧两个护卫道:“快去灭火!”
“是!”几人领了命,飞速离开了。
这几人不离开还不要紧,一离开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裴钦本意是一齐去帮忙灭火的,可偏偏刚才嘴比脑子快,先让那两个护卫去了,独留自己与这两位未婚女郎待在一处,若是传出些什么让他怎么说得清,可若不管不顾独自离开,万一她们遭了贼人毒手……
他暗自抓狂了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先送二位娘子去三堂。”
三堂是县令与家属的私人住所,有健仆壮丁在,又有女眷照拂,相较更安全些。
李知节摇摇头,指了指起火那边:“不必了,火势还在蔓延,场面仍需御史来维持,御史送了我们再过去定然要耽搁了,索性我们随你去那边就是。”
“烈火熊熊,要是伤着娘子可就不好了……”
“御史难道是嫌我二人碍手碍脚、只会添乱吗?”李知节轻笑一声,反问道。
“怎么会!”裴钦自知理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还是张开一臂说:“好吧,二位娘子请。”
李知节当然不是这么想的,若是能不去现场她定是不会去的,毕竟她既造不出高压水枪灭火器,也不能跨越时空帮忙打个119,力气更不用论,她和黛云两个都抵不过他一个……只不过她在等她那群扮作蔡公部曲的甲士赶来,好下达下一步的指令,要是去了三堂还怎么接应,武源他们又不是遥感的……
这些略显阴暗的想法裴钦是猜不到的,他显然还没想明白这二位女郎为什么宁愿被烟熏也不愿去三堂,这当然是有些奇怪的,不过,说不定她们是真的想帮忙呢?
“御史可知,火是从哪里起的?”李知节没什么语气的声音响起,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
“是从二堂西厢房突然起的,那里是刘县令处理公务的书斋,”裴钦又补充说,“虽然宴席设在二堂正厅,离西厢房不过五丈,但按理来说,主人在席间,仆役又都在前厅后厨忙碌,谁会踏足书斋呢?况且这火起的又猛又急,所以我才怀疑是有人蓄意放火,而不是意外走水。”
一般有预谋的放火,不是为了烧死什么人,就是为了烧毁什么证据,既然如此,是书斋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还是说,放火之人本想烧的是正厅,然而人多眼杂不好下手,只好选择不远处的西厢房,指望火势能够波及正厅,那么,这人是想烧死谁呢?
就当她这样暗自琢磨着时,三人已快步迈进了二堂侧门,大致看去,院内竟百余人都不止,有光着膀子的壮仆,也有精干利索的健妇,挑水的挑水,泼水的泼水,还有几人抱着巨大的皮袋,封闭的皮袋上插着空心的竹管,一用力挤压就喷出水柱来——这个叫“溅筒”,有点儿类似水枪,此刻人来人往,好不忙碌,不过片刻火势便小了不少,哪还需要他们帮忙。
李知节扫过一眼,瞥见几个她府上的熟面孔,便知是武源带着人赶来帮忙了,顿时安心了不少。
“蔡公部曲竟来的这么快!蔡公真是练兵有方!”裴钦瞧见灭火的人群中有些作部曲兵打扮的人,登时对蔡粼刮目相看、惊喜万分,他悄悄握了握拳,心说这世上竟真有能文还善武的人,回去……回去他定悬梁刺股、发愤图强,先从蔡公那首四岁小儿都能倒背如流的诗背起,这样想着,他又环视了一圈,欣慰地感慨道,“真是练兵有方!”
少见多怪。
背后有人得意洋洋地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