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节再一次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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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钦是有点儿坐立难安的。
他再一次环顾起四周来,前厅的装潢很雅致,并没有京中一些勋贵人家那般金玉满堂,不远处的香炉中轻烟袅袅,不断散发出略带松脂味、清香微苦的木质香味,他很喜欢这个味道,香香的,很安心。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这身打扮,他身着一袭碧山青织金的缺胯袍,披着件毛色墨亮的貂裘,脚踏一双新制的皮靴,腰间还系着条镶玉的蹀躞带,上面挂了块古朴低调的玉佩……虽然临出门前小厮建议他再多挂几块,但他还是以太过张扬为由拒绝了,这身打扮已经足够气派,任谁来看都是个仪表不凡的好儿郎,这一点他也是深信不疑的,而且他今日也熏了香,和那些一股汗臭味的武夫可不一样,他又低头闻了闻,嗯、香香的,很安心。
但李知节迟迟没有出来,这让他有些紧张。
明明在唐年已经打过一次交道了啊,而且他觉着自己和她之间也不存在什么龃龉,而且……相处还算愉快吧?可她为什么还没有出来呢?
难不成她不想见自己?
难不成她其实很讨厌自己?!
这个想法叫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开始反复回忆起和她初遇后的每一件事……
然而,前厅周遭并不算十分安静,有嗓门大的婢女在屋外指挥着下人们收拾着什么,也有小厮搬着东西跑来跑去的声音——临近年节,公主即将启程返京,奴仆们不可避免地有很多事情要做,因此大家都很忙,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裴钦也很理解,但这些细碎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让他本就静不下来的心更躁动了。
就在他正这么如坐针毡的时候,外面突然静了下来,叫他警觉地抬起头,朝门外看去——
前厅的正门被“吱呀”一声缓缓推开,然后走进来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婢女,在门口列成两排,如同酒店迎宾一般,双手交握在腹间,姿态笔直端正,其中还有一个扯着嗓子喊道:
“——殿下到!”
随后李知节就面无表情、风驰电掣地杀进了正厅,她身后的裘衣被风吹得鼓起,卷进来了好一股室外的寒气,让她周身的气势更加冷冽、锐不可当了。
裴钦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知节两眼一黑,简直想咬舌自尽!
黛云出的什么馊主意啊这是!跟土匪头子回寨似的!就算下一秒她大喝一句“小的们上酒”都不会塌人设啊!
下巴好痒!好像要长胡子了!
这样想着,她逃也似的再次加快了脚步。
“都下去吧。”尴尬虽尴尬,但日子还得接着过,李知节“威风凛凛”地入座后,赶紧挥了挥手,把那群撑排场的婢女打发了下去。
裴钦吞了吞唾沫,将自己从椅子上拔了起来,有些不安地躬身拜道:“微臣参见殿下……”
“裴御史不必多礼,快入座吧,”她和煦地笑了笑,似乎有些抱歉地说道,“婢子们躲懒,我竟不知御史这么早便到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打紧、不打紧,臣并没有等很久……”
他本来是想多说一些的,比如问问她用过早膳没有,他来时买了些点心,如果她还没有吃,正好可以尝一尝,再比如说问问她今日有没有兴趣出城转一转,他来洪州城的路上偶然经过一处风景极美的山谷,今天天气很好,特别适合去玩,但当他抬起头看清李知节那一身闪瞎狗眼的打扮时,他的呼吸都停了一瞬,顿时什么说辞都想不起来了。
失算了!早知道就该听小厮的话、多挂几个玉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