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本想来争辩反抗一二,但看到了这副情形,那些侥幸的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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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节也心怀侥幸地想着什么。
案件到了这一步,就需要考虑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了——
“谁去上报给朝廷?”李知节看了看坐在下座、一脸理所当然的季周明,又看了看武源。
“反正殿下肯定不行,朝中弹劾殿下的奏章已经够多了,”武源很干脆地答道,“不能授人以柄。”
“武典军也不行,否则就是越权行事,传到朝中必受弹劾,”季周明捧着茶杯慢慢抿着,又淡淡说道,“卑职也不可,下官状告上司实乃大忌,运气好了得圣上垂青,运气不好那就是置上司于不义之地——这可是要治卑职大罪的。”
……就很谨慎的一个人。
“现鄂州刺史如何?”武源琢磨了一番,问道。
“不成,我放心不过。”李知节摆摆手,立刻否决掉了。
“欸?蔡公不是在唐年吗!蔡公曾为太子少师,又在朝中威望素著,他来上报最为合适!”武源一拍大腿,说道。
她叹了口气,撑着下巴说:“这次拜托蔡公带我们赴宴就够麻烦人家了,再说,老爷子年纪一大把,还要被卷入这种事来,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那按殿下的意思呢?”季周明算是看明白了,她怕是心中早就有了人选,不好意思直截了当说出来,才叫他们一个一个帮着她排除。
她眨眨眼,人畜无害地笑道:“裴钦如何?”
武源不经细想就飞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地说:“好啊好啊。”
“……”季周明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副“果然如此啊”的表情,一言难尽地说,“殿下应该知道裴御史的父亲兼任兵部尚书这件事。”
李知节“嗯哼”了一声。
“主犯秦子敬也任兵部尚书。”
“嗯嗯。”
“……”季周明艰难地说,“殿下,裴家跟您有仇吗?”
裴钦任监察御史,由他来上报按理来说是极适合的,但考虑到他爹与主犯是同事兼竞争关系,就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比如,本来是两个饿鬼分一张饼,一人一半,这样每个人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着,但如果其中一个人突然死了呢?
所以如果裴钦看得穿此局,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要尽可能地远离这个案子,不听、不说、不碰。
武源经他这么一点拨也想明白了关键,立刻应道,“对呀!殿下,让裴御史上报岂不是会害了他?圣上定会猜疑裴公怀有独揽兵部大权的心思啊!”
“哪有那么夸张,阿耶很宽宏大量的……”李知节抬手在面前扇了扇,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忧伤地说,“可我实在不想嫁到他家啊……”
李知节心里想的是,如果皇帝能因此事对裴父抱有一些怀疑,从而更加忌惮裴家,那么说不定就不会要她和裴钦成亲了,毕竟谁也不想拥有这样一个虎视眈眈的外戚在身边。
“也行,”季周明从善如流地支持道,“此举倒也是个办法。”
正直善良的武源还在挣扎:“可我们和裴家无冤无仇的,万一圣上龙颜大怒……”
“放心,现在圣上还不会动裴家的,”李知节安抚着说,“再说了,他裴钦既然当了这个监察御史,那就要担起监察御史的责任来,发现这么重大的事情瞒上不报,那才是真的罪过呢。”
能屈能伸、立场转变极快的某人抱起臂来,默默帮腔说:“是啊,这本来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太好了!那就拜托季少府去提醒裴御史一句,叫他快些上报给朝廷,让三司速速派人来审理吧!”李知节十分欢乐地说。
“……”
季周明不说话了,他感受到了社会深深的险恶。
嘻嘻,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