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今夜是注定做不了孝子了。
随着叩门声响起的,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王赞府心忧郎君不已,特遣小人代为探望。”
刘大郎急忙擦干了泪,匆匆忙忙套上极粗的生麻布制的丧服,令婢女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见过郎君,”这男人身形高大,像是个看院护卫,“王赞府恐郎君茶饭不思,特送来点心一盘。”
“我父刚刚离去,怎么好吃这些?”刘大郎抬袖在眼周擦了擦,带了几分哭腔,说罢又招手示意婢女收下,“王公的心意我领了。”
武源的目光轻轻扫过他的丧服衣摆,那里正因穿裹慌忙卷进去了一截,露出里面的锦服,又轻轻扫过被婢女放在小桌上的点心,心中顿时觉着讽刺极了,但他还是说道:“不妨事,都是些素食点心。”
刘大郎感动坏了,狠狠点了点头,转身急急抓了一块塞入口中,吃得嘴周油亮,看他这吃相就知道他是一点儿也不怀疑武源那话的,只是口齿不清地说:“唔……王公有心了!”
武源心中哂笑,暗道“果然”,他定了定心神:“王赞府还有话要小人带到……”
刘大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下半句,于是分神抬眼看去,瞧见他一脸迟疑,渐渐明白过来,挥手遣散一旁服侍的婢女,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抹了抹嘴,“你说。”
“王赞府要小人提醒郎君一句,明日灵真公主就要搜查三堂……”
“什么?三堂是我刘家私宅,她安敢如此!”
“郎君今日未见着,那灵真公主蛮横无理,我家阿郎多番好言相劝,都被她堵了回去,”武源佯装淡定地讲李知节的坏话,他低着头说,“别说是搜查了,就算要掘地三尺……也不奇怪啊!”
“竟是如此吗?”刘大郎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他双手紧紧抓着衣袍,手背上都爆出青筋来,脸上更是愁眉不展,嘴角下撇,绝望地闭上了眼,刘大郎见此状,心中信了他这话,于是咬咬牙,上前一步,恳切道,“还望王公救我刘家!”
“王赞府遣小人来,就是此意啊!”
“我要如何做?”
“郎君莫忧,我家阿郎说,郎君聪颖,定然知道什么要紧,”武源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当然,最为要紧的还是……我家阿郎寄放在先君处的那件,现下只需交由赞府保管,刘府上下便可无虞!”
刘大郎闻言呼吸乱了几分,同时也注意到了一些事情,“你……有些眼生……”
“郎君不知,前几个衙中的熟面孔皆被灵真公主的人拦在了外面,赞府这才派了小人来!”武源语速快了几分,“郎君需快些,万一外面的守卫生了疑心,恐怕就功亏一篑了!”
“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取来!”刘大郎也跟着紧迫起来,一时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漏洞破绽,快步出了门。
良久,留在屋中的武源长舒了一口气,默默松开了拳头。
大多时候他还是能明白李知节话中意思的,可具体要怎么说怎么做她也不会一个字一个字掰碎了交代给他——就比如这次。
他不是一个擅长伪装擅长撒谎的人,而且很多时候他都十分沉默寡言,这些不是因为他生性如此,而是因为他嘴笨,讲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话,因此,眼下这项任务对他而言……的确有点儿难。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功夫再去复盘刚刚的话了,他要先想想接下来的谎要怎么撒。
就在他琢磨之际,刘大郎偷偷摸摸地从外面回来了,他关紧房门,朝武源点了点头。
他从身上掏出一块被薄布包裹得四四方方的东西交给武源,嘱咐说:“别的倒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那两张飞钱有点儿可惜,再过几个月就能取出来了……”
武源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兀自打开翻了翻,最上头是两张飞钱,下头是张告身,他打开一看,竟是王勋的。
而在他大致浏览的时候,刘大郎也在打量他,神情愈发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