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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从小对早餐的印象,就是奶奶会穿着好看的衣裳,头发抿得一丝不苟,在脑后盘起一个发髻,戴着镯子的手牵着她从小巷里慢慢走出来。就好像她还是开银行的石家小姐一般。如今杜康长大了,镇里人对奶奶的称呼依旧没变,就好像隔壁蔡婆婆叫阿妹一样,七十多了,镇上人人喊她阿妹。吃完早饭,石小姐的裁缝铺也开门了。老房子的铺面都是用木板门,开店时要一块块取下来,叠靠在一边,关门后要一块块合起来,内里栓上门闩。就和后来的铝合金窗户安装方式差不多。杜康早就做熟了,手脚麻利的将木板一块块放好,又去厨房烧了水。等烧好水提着水壶回去,裁缝铺里已经有客人上门了。“对对,儿子要结婚了,这不是来找你做件衣服嘛,要红的!”满面红光的大婶说着,拿出一包喜糖送给老太太。老太太道了恭喜,拿了本册子过去,上面全是衣裳的款式,让顾客挑选。老太太的册子是个宝贝,还留着宁州城民国时最全的衣裳版子、花样,短袄、旗袍,到如今的圆领衫,应有尽有。大婶选了个高开叉的旗袍,让杜康瞬间对她刮目相看。选了面料,量了尺寸,大婶急匆匆的走了。紧接着,邻居里的阿姨大婶奶奶们,便带着毛线、鞋底子,上门来了。搬个小椅子坐在角落里,一边聊天一边手不停,能从早上聊到中午,再从中午聊到下午。所以老太太虽然坐在裁缝铺,却知晓全镇事。杜康拿了些花生瓜子给大家吃,收获了一堆“杜康真懂事”、“杜康又漂亮了”之类的夸奖。奶奶已经站到了她的案台前,脖子上挂着软尺,身上系着围裙,上面有好几个口袋,装着划粉、别针等。戴着眼镜的老太太一脸严肃,拿着划粉开始画样子,杜康站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临近中午的时候,老街突然热闹起来,阿姨婶婶们一个个探头往外看,然后杜康就知道,陈家老太爷搬回来了,小汽车堵在拱桥那头,正招呼人搬东西。“我就说肯定住不惯城里,这不一年没到,又回来了!”魏婶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搬回来也好,陈家宅子刚修过,住起来也舒服。”奶奶百忙之中抬起头,插了句嘴,吩咐杜康,“去,给你陈太爷搭把手。”“知道了。”杜康做完手中一盘扣,就要起身。边上的阿姨婶婶急忙拦住了,“有那么多街坊邻居呢,哪用得着小孩子帮忙。”“那也得去跟老太爷打声招呼。”老太太说着,放下手中的活计,解了围裙,招呼杜康往外走。“也是,毕竟连着亲。”魏婶她们连连点头,也跟着出了门。陈家的宅子离杜康家不远,拐过巷子再走几步就到了,如今老宅子的雕花大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陈老太爷拄着拐杖精神矍铄,九十多的人了身体比边上的青壮年还板正。陈家一直是镇上的文曲星家族,明清时期出过探花、状元,陈家宅子门口还竖着状元及第的牌坊,隔壁的巷子被人称为探花巷。“陈叔叔,您回来啦。”老太太上前打招呼。陈老太爷眯了眯眼睛,“是竹君啊,回来了,老了,还是想着这里,想街坊邻居。没有地方比咱们白水镇更好咯。”老太爷的话引得身边一嗡声的赞同。老太太笑得羞涩,她好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了,也就陈老太爷辈分大,能这么叫她。杜康开口唤了声“太太”,这个太是方言读法,不读tai,而是ta,第一声。老太爷慈爱的摸摸她的头,“杜康来了啊,景隅,快出来。”陈景隅似乎刚搬过东西,微微薄汗的脸上挂了灰,正拿着毛巾擦脸。老太太惊讶,“半年没见,景隅又长高了!”说着推了推杜康。杜康抿了抿嘴,顶着周围人揶揄的目光,心不甘情不愿的叫了声,“小叔叔。”“哈哈哈哈杜康又害羞了!”“叫同学小叔叔,难为咱们杜康咯。”“你们这些人,小时候就拿这事打趣,逗哭我们小杜康!”……“是长高了,婶婶您还是老样子,今朝这袄裙看着是新做的?”陈景隅笑着走过来,和老太太说了几句之后才转向杜康,“嗯,大侄女国庆安康。”杜康瞪着他暗暗做了个威胁的手势。陈景隅的父亲和杜康的爷爷是亲兄弟,当年杜家老太爷做的是纺织生意,北上去谈买卖遭了灾。杜康爷爷一直在外地,本就是军人和老太太聚少离多,后来说有个任务,走了就再也没回来。杜家便只剩一个老太爷前些年生的小儿子,一个小孙子,老太太再厉害也是女人,当时的环境加上时局动荡,杜家的纱厂转眼就破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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