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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倾塌很安静,耳孔里传来一点簌簌的声音,像是雪山内部小小的冰晶正在一枚枚融化,融化成春水,随即亮晶晶的粉尘轰然倾塌,视线里也是一片纯净的白。

在舞台上,她饰演过无数次的倒地死亡。象征着死亡的是爆开的彩带筒和艳丽的红绸,更像一种狂欢。但真正的死亡,原来是这么平静,安稳和诱人。

她不怨恨什么,为了不让这个决定牵连他人,她删除了最后的通话记录。

她也不留恋什么,甚至哼着歌轻柔地洗了个澡。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比如升学,休假,见一个爱人,等一份快递,甚至下班后就可以去公司旁边的咖啡店买的一杯冰饮。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

远处的点是一颗铆钉,够着它,盼着它,才能拉出平滑有力的直线,快速地掠过中间难捱的部分。

这段时间,这些登山的坎子,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接一个地消解了。上台原本是最后一颗铆钉。就在刚才,这颗铆钉也瞬间消碎了,山顶对她便不再有意义。

她想明白了,就不再困扰。

她赤着脚,裙摆掠过黄昏影影绰绰的水杉,深秋,只有一个敏捷的小影迈着迟疑地步子跟在身后,一回头,杂交的花猫驻步仰头,长尾摇摆,深深地“喵”了一声。

她给小猫过过生日,所以它前来送别。

这时候她有一点犹豫,但她已经被头痛和昏昏沉沉的精神折磨太久,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场放松的安睡,醒来后,可以从沉重的躯壳中脱出,变成一束纤细的光,自由地奔跑跳跃。

实在太想了,她不再犹豫,捡起一根树枝丢向猫。

它警醒地退了几步,转身跃出狭小的绿化带。

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入,半边窗帘鼓起,压住纸条的粉红色茶杯翻倒。相反方向的风来,窗帘复又吸紧,那张与世界道别的小纸条,滑了几步,被卷出窗外,在空中翱翔。

“老蒋,招了。”小警官从审讯室钻出来。

蒋胜忙带盛君殊向小房间走:“我们抓住的,就那个卖回收衣料的,他承认跟清河当地殡仪馆内部员工有勾结,违规回收大量逝者的衣服,而且都是新逝者,有的衣服上还沾着血,清理一下挂网上当成二手衣服卖,一共开了八家网店……”

盛君殊忽然在门框位置停住了,脸色难解地看着里面的人。

审讯室的椅子上,坐着个差不多快两百斤的胖子,眼睛都被脸颊上的肉挤成两条狭缝,膝盖分开,手臂上的层叠肉被手铐勒出印子,垂在两膝之间,坐得像个石塑的弥勒佛。

盛君殊看着他:“你是chu?”

“对。”过了好久,他喉管里才发出一道沉沉的声音,很闷。

盛君殊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主要是想辨别一下,他眯缝的眼睛到底是睁是闭:“叫什么名字?”

“楚君兮。”

“……”

蒋胜急着翻桌上的记录:“哎你这小子,刚才你怎么不叫这个名字?”

楚君兮?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回头一看,盛君殊笑了一声,森森的,笑容里染着血和恨:“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胖子机械地抬起头,一字一停地说:“我叫楚君兮。”

蒋胜想起来了。

当时在办公室,盛君殊讲过他的师弟,跟他一样,都是“君”字辈的。

耳边风声一过,老警察完全凭借一线械斗的本能,一把扑住盛君殊的胳膊,警服都从身上滑落下去。

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好大一把刀,刀上都是铁锈,刀刃却比屠夫用的那种刀还利,已经削掉了桌子的一个角,冷汗涔涔而下:“盛总,这是派出所,不是菜场!”

哪有不定罪就砍人的?

再说,看这大胖子也不能是他师弟,多半是个同名同姓的犯人,至于……

蒋胜额头上冷汗“吧嗒”一下落在胳膊上,他蔓延胡茬的嘴唇哆嗦。

他骤然间观察到,那胖子抬头时,脖子上,有一圈细细的,蜈蚣一样的针脚。

这个猜测令他凉透后背,两腿生理性打颤。

这个人的皮肤是僵黑的紫红色。

进了门就坐着,他坐的那把椅子是金属的,铆接,动作稍微大点,调整个姿势就会咯吱咯吱作响,自他们进来,一次都没响过。

他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声音好像是从里边传出来的似的……

“盛总……”蒋胜嘴唇微动,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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