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恼他无处不在,白日里要见他,晚上还不知好歹地要入她梦里。
原本她还欲板着一张脸继续跟着他去大殿上听讲,未曾想师父说要同她一起出来走一走。这是个好事,至少不用待在玄冥身边。
她如今越发觉得这人当北阴大帝当久了执着顽固,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她的好心被他当做驴肝肺,或者说他高高在上惯了,压根不在乎她的好心。
一面这样生气着,一面跟着师父在灵山闲逛,也不知逛了多久,抬头时便到了这处莲池。
这个池子比玄阴宫的池子大上百倍,不愧是灵山的。池中的莲花数不胜数,却不显得熙攘拥挤,各自盛开,远送一片清香。
蔺沧见她倚在栏上发呆,不急于切入正题,先是悠悠地开了扇摇上了几回,方才清了清嗓道:“若今日同你一起来的是你们帝座,恐怕要和你说上许多道理。”
她虽不愿听到他的名字,此刻却还是好奇追问道:“他会说什么?”
蔺沧拿着那扇指向莲池:“他估计会同你讲一讲莲花五德,譬如佛家说‘犹如莲华不着水’是个什么意思,又譬如莲花花果相连是个什么理趣。”
孟元能想象出他站在此处、说此番话的样子,他一向来都是这样。
她便点了点头,无甚兴致地发出一个“嗯”字。
“他这种性子不讨喜,所以他昨日那么和你说话,你才会心里不痛快。”蔺沧道,“为师今日不考你佛理,而是想考一考你,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性子?”
她疑惑道:“人人的性子都是生好的,还有为什么一说?”
蔺沧笑道:“这是你不晓得之处了。你年纪小,自然而然觉得人的性子由儿时一脉相承下来,实则不然,性子时时有变、年年不同,只是你未曾发觉罢了。”
“你所历经的每一件事,都会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你的性子,只不过年轻时改动得容易些,年纪大了,便不再有那么好改。你按着这样想一想,他的性子为何会如此?”
孟元试探道:“因为。。。。。。他是帝座?”
“是了。”蔺沧亦倚在了栏杆上,颇有感慨,“他在灵山做弟子时以及后来征战时,皆不是如今这般的性子。他那会儿虽也是寡言少语,但你一眼就能瞧见他少年人的锋芒和锐气,还有些那个年岁的清高自傲。”
“他当年。。。。。。绝不是像今天这般如此冷冰冰、如此古板的。”
“我那时候打心底里不想他来冥界做什么北阴大帝,当年这位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元嗯了一声,这个她晓得。
蔺沧说罢此话,略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如今这个位置倒是不同了,比我这个二殿下还要高出一截。”
“但在当年,凭他的修为学识,在天宫里绝对能任个极好的职,即便是留在灵山,修个三十年也修成佛了,何必又去历那劫、接那烂摊子。”
这些事情孟元都知道,但听着蔺沧这样说着,心里头的感觉又有不同。
“要是能直接接手冥界也便罢了,偏偏还要历劫。他历完劫后我见到他,我惊得差点儿站不住,那实在是判若两人啊。当然了,任何一个人你在十万年前十万年后见到的,自然是不一样,但是他变得实在是太多了。”
蔺沧说及此处,“呵呵”笑了两声,又继续道:
“我到那时才晓得‘七情六欲全无’是个什么意思,他那会儿就叫做七情六欲全无。他很快回冥界即了位,冥界事务多,我们二人没什么时间相见。他初登位时。。。。。。。实在是铁血手段。”
眼前浮现起当时冥界的场景,蔺沧深吸了一口气,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我觉得他变了一个人,就像旁人传的那样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我甚至都怀疑他这个壳子里装得还是不是玄冥。连我都这么觉得,那旁人呢?事实上他不得不如此,如果当年不如此心狠,你们冥界绝不会在短短几万年内变成今日的样子。”
“所以,他是为了冥界,才变成如今这样?”她轻声道,心境复杂。
蔺沧点了点头:“所以如今他对你说话说得再严厉再无情,都不全是他心中真正所想,这样子说话说了二十万年,如今要改一时半刻改不过来。对着你的时候想的是一,说出来又是二了。”
“就这桩事来说吧,他为何不想让你去?不过是担心你在战场上出了什么差错。我说过了,他的性子就是这样,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便只和你说若你伤着便解不了两生道了如何如何。”
“其实是他担心你。”
她犹豫道:“可是我。。。。。。”
蔺沧打断了她:“你一则是心系他,二则是想为冥界出一份力,这自然是好事。所以你们二人都没什么错,两个人何必置气。”
“其实若换做是我,他上了战场而我不上,那我也是不乐意的。只不过师父能护住自己,你能护住你自己吗?你若真想去,就好好修炼,假以时日修为高了,我们便也放心让你去了。离开战,应当还有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