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幽肃退下之后,又向塔中走近了几分。
这黑气方才还怕他,触了他之后仿佛得了什么甜头一般地,如今竟生生地扑上来,捎来一股既冷既腥的气味。玄色莲花纹又现于身下,那黑气方才避之不及地散了开去。
并非是他的错觉,这黑气之中的确有着那把匕首上相同的气息。
对于这件事,他并不能从自己的直觉之中得到什么。玄冥转身看向道明,蹙眉道:“你即刻去罗浮山一趟,让罗浮亲自带着那物来九华殿回话。”
道明称是,身影霎那间消失不见。无间地狱之中的阴风又起,远处连绵起伏的低矮山丘背后好似藏着数万个窥探的鬼魅,远远地望着却不敢近琉璃塔前这人的身。
玄冥望着琉璃塔思索着,忽有一人闯入此地,一个箭步冲来跪伏在他身边,焦急道:“帝座,不好了!”
此人是曲言。
这事儿原不归他管,只是玄冥和孟元离了别院,他便依旧跟回玄阴宫任职。这事儿归的是道明管,但他恰好随玄冥来了地狱,于是前来玄阴宫报信的军中一名副将只好扯来了曲言通报。
他还年轻,遇到这种事自然慌张,这么一来让玄冥本就蹙着的眉蹙得更紧,倒没先问出了何事,反倒训道:“凡事不可惊慌。出了何事?”
曲言一路奔忙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如今倒也顾不上地狱之中的惊悚可怖之景,一股脑地便将副将所禀之事言出:“先前此军奉帝座之命追拿傲训,方出阴阳界后傲训本向人界奔逃,不料半路折返,欲往魔界去。此时我军已追上傲训,原以为能将它擒拿,未曾想此凶兽不知为何在这三万年间修为大增,凶恶难抵,重伤我军百人,如今又向魔界逃去了!”
玄冥一惊。三万年前此物在人间为非作歹,是灵山命人将它缉拿后遣送冥界,他虽未与此物交过锋,但闻灵山之人言此物乃上古凶兽之后,如今靠吸□□魂大修法力,幸于将其擒拿的早,它还未修成,故而费不了多少力气。
琉璃浮屠塔乃灵山圣物,被镇住的生灵绝不可能在此中修炼,除非此物的修为已到不可捉摸之境。他原以为这傲训只须命人去擒拿,毕竟出了上古凶兽,旁的还无须他亲自出手。
如今的事态竟至如此,让他不免惊疑,惊疑之后却也了然。而今亲自去瞧一瞧那物,说不准能将那气息的事弄明白。
手上现出来玄无剑,玄冥道:“让将士回来医治,本座去。”曲言再次叩首,一阵阴风过,二人的身形消失于地狱之中。
先是雷劫的征兆,再从别院赶回玄阴宫,又在绞龙台上练了一个时辰,孟元感慨了一番做神仙不容易,一个要修炼的神仙更是不容易。
当她看到前边的九华殿的灯烛从未亮起的时候,便不感慨自己了,又感慨起修炼的神仙不容易,一个身居高位的神仙更是不容易。
她白日里累,夜里便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之时忽觉自己醒来,一睁眼瞧见的却不是十善殿,反倒发现自己身处于彼岸花海之中。
花海里的香味很浓,比平日还要浓上三分,让她恍惚间忘却了自己方才身处于何处,亦不晓得自己来这儿做什么,也没有发现这个彼岸花海同忘川边上的那个彼岸花海不一样。
这儿没有忘川,也没有三生石,更没有她的小屋和造在一旁的别院。
这儿的花海漫无边际,火红的一片延伸出去,见不到远处的山,大地上茫茫的一片皆是彼岸花,直至天地相接处。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是生长在这里的一朵彼岸花,却又发现自己可以走动。垂首一看身上是红衣,摸了摸自己是人形的身体,于是忽而想起自己已经化为了人形,至于怎么化为的,她想不起来了。
走着走着她觉得这儿的花有些怪,不同于她那儿的花,她那儿是哪儿,她也不记得了。
正在她努力回想的时候天边忽有一声惊雷,将她震得从自己的思绪之中跳了出来。
抬头一望天空,墨云翻腾如海,有如巨浪一般地从四面八方拍打过来,从四角上逐渐将熹微的日光遮蔽。孟元有些疑惑。
一道雷在她身侧炸开的时候,孟元打了个激灵。
这时候她仍记不起自己到底为什么在这里,手上却是有如神助一般地自然而然现出了月恒剑。第二道雷直直地劈向她的时候,她骤然间往后一退,压倒了一片彼岸花。
那雷将地上的彼岸花炸得花瓣纷飞如雨的时候,孟元出了一身冷汗,握着月恒剑的手有些抖。她好似在哪里学过这些招式。
尔后几道雷她皆能灵巧的避开,身体轻盈而不费力,有如一朵红蝶在彼岸花海里纷飞,周身是飘扬着的残碎的花瓣,又似这片墨黑苍穹之下铺展开的锦缎上落下的一滴鲜血。
在几道雷的间隙,她站在花海之中望向变幻无常的天际,眸中渐渐地少了惧意,反倒生了些许淡然,这般心境倒像极了她身边的某个人。
又是一阵隆隆的滚雷之声,似是从九天之外降来,紧接着两道惊雷骤然击落,她点跃避开,身法玄妙。这一重雷过去之后,她立着轻喘着气,唇边却扬起一丝笑意。
这天雷,也不过如此嘛。
正当她自得之时,忽有一道雷不知从何处来,气势磅礴,似有翻天覆地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