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孩子们饱含感激的目光,谢嘉润却挥了挥手。
他走到院长面前,无视妻子戚戚然,声音沉沉响起:“我预备领养一位孩子,没什么要求,要四肢健全的,年纪不要太小……性格文静些,乖巧点,懂事点,不要太活泼调皮的。”
院长摸了摸下巴,挺着大肚腩,来回踱步。
思考片刻,他说:“是有这么一位孩子的,刚好符合您的要求。”
他随手一指,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从人群角落里,为这对夫妇挑选了一个孩子。
谢昭君就这样诞生了。
***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莹润的手,手指修剪得极为圆润,这只手的主人大概是位女人,一个格外精致的女人,因为谢昭君嗅到一股清香,大概是从手腕处飘来的香水味。
“我是你父亲的助理秘书,李雯,你可以叫我李阿姨,或是和你父亲一样,叫我小李,都行。”
女人背着光站着,不怎么能看清面上的表情,但语气和蔼,笑眯眯得开口:“往后我们要打交道的地方多得很,有时候你父亲没法及时联系到,就联系我,有什么吃喝穿用上的问题不要客气,也都可以问我,我来帮你处理。”
谢昭君没吭声,也没有动,他静静垂着脑袋,望着一对鞋尖,状似发呆。
没等到回应,李雯也不怎么在意,因着这事儿确实稀奇得很,谁被馅饼撞到头顶都得缓上个一年半载,何况还是这么大的馅饼。
李闻牵着谢昭君的手,将他一步步从福利院带到院门口,一棵槐树直挺挺立在那,瞧着已经有些年岁,粗壮的枝干随风飘动,抖落一地纯白花瓣。
有几片落到这孩子头顶,李雯伸手替他摘去,小孩也没什么反应。
李雯多久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不由怔怔。不知想起什么,又叹了口气,在心中怜惜。
自然是怜惜的,不知道再过几天,这孩子是否会如同从前那些找来的玩伴一样,因恐惧而丧失理智,变得惶惶不安。
但这份忧虑显然不是她能操心的事,何况即便忧虑,又能怎样呢?
李雯收回外泄的情感,不再思考。
及至走到汽车前,她才再次开口,语气放柔:“到了。”
女人敲了敲车窗,车窗缓缓摇下,驾驶座上的男人露出憨厚的神情,咧开嘴露出八颗洁白的牙:“小少爷,您好,我是王叔,是您父亲聘请的司机,平常有什么接送上的事儿都能来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的。”
谢昭君微微低下头,依旧没有说话。
李雯朝司机挤了挤眼,司机想了想,对着这孩子解释道:“谢先生公司繁忙,挤不出时间来接你,就让我,还有你李阿姨来接你。”
或许是家这个字含金量较重,这个一向文静的孩子抬起眼,声音困惑:“家?”
“是啊,我们回家,”李雯笑着指了指车窗外疾驰的风景,对谢昭君解释,“这是回家的路。”
谢昭君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派败落的秋叶,已经到了降温的季节,街道路旁到处是穿着长袖长衣的行人,低着头匆匆而行。
谢昭君又将脑袋低下来。
他的面上并未有特殊的神情,哦了一声,就不再出声。
这是个安静到极点的孩子,也不激动,对于这样一个天大的馅饼居然能保持这样的沉静,李雯感到十分惊奇,但这其中可能有价值观的问题,毕竟这孩子看起来太小了,不理解这份喜悦,也正由于太小,才会没有实感。
她说服了自己,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远在本部开会的谢嘉润发消息——
孩子已经接到。
然而,及至到了傍晚,助理已经回到了家,洗完澡上床预备睡觉了,那头才晃悠悠亮起消息红点——
知道了。
漫不经心的三个字,就安排了谢昭君的一生。
或许,还有未来。这份未来肉眼可见地光明,以至于这个资深社畜发出来自灵魂的感慨:这就是命啊。
谢昭君好像快要哭出来:“阿郁,这是幻觉吗?”
裴京郁还没有从“纸片人”走出手机成为真人的事实中走出。
他愣愣地看向丢掉伞冒雨而来满身狼狈的谢昭君,忽然在想。
谢昭君又长高了呢。
“为什么……这个梦,这么真实?”
“又梦到你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