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不算同路,也不算异路。”沈危道,“不过,在你的事上,我们的想法应当是一致的。今日那些杀手能够当街动手,说明幕后主使不惜代价也要杀你灭口,你身处险境,随时可能丧命。梅雪臣,你能活着来到奉安不容易,不要白白送死。”
“看来,你是要阻止我进吏部了。”梅雪臣巍然站定,决然地摇头,“你拦不住我。即便是爬,我也要爬进吏部!”
“你我今日碰面,想必你知道我假死来到奉安,所为何故——潜州雪灾,灾民无数,百姓们无家可归,只能在风雪中冻饿而死!老者成枯木,幼者冻坚冰。那是怎样的惨状啊!简直如同人间炼狱!为官者当牧养众生,可潜州的官员是怎么做的?上至一州刺史,下至一县县令,所有人都在中饱私囊,都在瘦民而肥!他们将朝廷拨发的赈济款都揣进自己的荷包里,原本每户十两的赈灾银发到百姓手里只有三百文,赈灾的粥宛如清水光可鉴人!该杀!此等贪官,天不诛之,我朝当以严刑处之!”
沈危看着涨红了脸的梅雪臣:“你冷静些,潜州的雪灾我知道,此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官官相护,一丘之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我在对抗的是什么!”梅雪臣不能镇静,他眼里满是泪水,眼泪划过纵横不平的伤疤,晕开来润湿了整张脸,“我得罪了整个潜州的官员,所以他们不遗余力地追杀我,想灭我的口。我如今是孤家寡人了,短短月余,我失去了妻儿、官位,隐姓埋名,潦倒如乞丐……雪灾之初,他们也曾劝过我,以重金贿赂我,我也曾有所动摇——”
“不过是些无知百姓,祖祖辈辈如草芥一般生存,庸庸碌碌愚昧一生。活不下去时,也只会怨天怨地,不敢对上位者有丝毫怨言。只要有一碗热汤,揣着几十枚铜钱,就觉得官老爷仁慈。”
“他们说,死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官府并没有完全放任灾民不管,健壮者总会熬过去的。剔除些无用的愚民,于潜州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他们不要求我做什么,只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会给我一辈子俸禄也攒不下的财富,往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呵,成千上万条性命与我何干,我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我的良心让我必须得睁着这双眼!”
梅雪臣衣着破旧形容潦倒,却步步坚定,拂开挡在面前的沈危:“我要为潜州的灾民伸冤,我要状告潜州的贪官污吏。我要告的这些人里,有提携过我的长官,有曾抵足长谈的至交,我本该是他们中的一份子。可若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为官作宰的操守何在!百姓的活路何在!天理何在!”
沈危神色凝重:“你一己之力又能如何?不要做飞蛾扑火之事。不如去找薛照,只有他能帮你!”
梅雪臣听不进沈危的话:“我决不与阉党为伍!不管你和薛照打的是什么主意,缓兵之计或是别的,都拦不住我,我一定要为潜州百姓求一条生路!”
沈危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梅雪臣缓步走进吏部,走向一众吏部官员簇拥中的二公子冯灼。
第48章师徒
萧约以为薛然听了薛照说的那些话,会老老实实待在照庐巷小屋里,想不到小年之后没过几天他就出现在了侯府。
“你是怎么进来的?”萧约很是诧异,“虽说府邸内外没有守卫,但围墙那么高,你翻不过来吧?”
薛然抬起下巴,用鼻孔瞪人:“别小瞧人。这里原本是我家,我怎么会进不来?老说我鸠占鹊巢,你们俩才是一对儿鸠。”
“就算薛家没出事,你不是长房也没法做家主,还是个依附的命。小傻鹊,你钻狗洞啦?”萧约伸手摘下薛然头发上挂着的杂草,转头对薛照道,“我早都跟你说了,一两刨的那个洞,让你堵上。现在好了吧,引狼入室了。他动作又不利落,说不定还留了尾巴。要是被有心之人认出薛然,知道你和刺客勾结,那可怎么好?”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薛照无事不必再去军营,闲下来便购置了一些年货,此时正在查看盘成饼的爆竹有没有空心哑火的。
薛照闻声抬眼看过来:“什么狼,钻洞的是狗。”
薛然跳脚:“你说谁是狗!你才是狗太监!”
“别吵别吵,别狗来狗去的,你们俩都没有一两乖。”萧约按住死孩子,捡了个落单的爆竹塞到薛然手里,“一边玩去吧。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谁玩这个?你当我是小孩,这么糊弄我?你们俩才比我大几岁?敢在我面前充大人。”薛然将爆竹攥在手心,下意识想找火星,听见萧约笑,才将手一背,扬起脸道,“我来这是有正事的。”
薛照漫不经心道:“沈危让你跟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