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晔在殿中随意一瞥,视线落在内殿那黄花梨鸾凤牡丹纹顶箱柜上,薄唇扬起,似笑非笑。
“那咱们便换个地方……”
都说男人小肚鸡肠,裴芸也算是深深见识到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比那些少年郎差,也依然身强体壮,太子竟从头到尾都站着,抱着她行事,还趁着她意乱情迷之时,哄骗着她来了不止一回。
裴芸背脊不断摩擦着那因雕花而凹凸不平的柜面,双腿还得牢牢缠在男人腰上,他倒真是年轻力壮,一点事也无,然裴芸翌日起时,却是有些腰肢酸疼。
夜间半梦半醒,感受到太子替她揉腰,她都没好气地直接抬脚踹了过去,还隐约听到了他的一声低笑。
裴芸登时更气了。
孙大夫替雍王诊治的半月后,裴芸与江澜清一道上雍王府探望。
孙大夫正带着徒弟在雍王屋内替他诊治,是乌兰公主来见的她们。
她神色似有些疲倦,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答她们的话。
雍王这腿疾,治疗时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痛苦,那不是一时的疼,而是日日夜夜,钻心蚀骨的疼痛,就连孙大夫开了药,试图替雍王减轻痛楚也无济于事。
不过这十几天雍王也算是熬过了第一个疗程,依着乌兰公主所说,他自觉左腿较之先前似是有劲了些。
孙大夫所言不虚。
裴芸看着乌兰公主说话时眸中悦动的喜色,却也察觉到她努力遮掩却还是被她瞧见的手上的咬痕。
这段日子以来,想来不仅雍王过得难,乌兰公主也是一样。
裴芸是愈发不信外头那乱七八道的传言了,说什么雍王暴戾,虐打前王妃扈氏,若真是如此,乌兰公主又怎会对雍王掏心掏肺呢。
也不知那扈氏当初究竟是怎么死的。
三人在正厅说话间,孙大夫带着四儿出来了,让四儿另写了一张药方,嘱咐乌兰公主往后就按此煎服。
乌兰公主颔首应下,派人送孙大夫出去。
孙大夫平素还需在仁济堂坐诊,不能每日待在此处,可雍王这儿也不能缺人,他便将四儿留了下来,好时时看顾着。
四儿跟随他多年,早已得他六七分真传,即便他不在,也能处置得当。
再见到裴芸,虽师父提前嘱咐过,不得无礼,可四儿仍是忍不住盯着裴芸瞧。
裴芸发觉他的目光,转头看去,视线相对的一刻,四儿登时心虚地垂下了眼眸,红晕飞快漫上双颊。
裴芸并不对四儿的打量感到反感,因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并没有掺杂什么腌臜的心思,她觉着有趣,便开口问道:“你这般看我,莫不是认识我了?”
四儿身子一怔,他迟疑片刻,鼓起勇气道:“娘娘可曾去过苍州?”
此言一出,裴芸还未有反应,倒是江澜清先笑了,“咱们娘娘的老家便是苍州,如何没去过的。”
四儿神色登时激动起来,激动地连舌头都捋不直了,“那……那您,您在十年前,苍州郊外的那片湖……冬天,可曾救过一个坠入冰湖的,六七岁大的孩子……”
裴芸秀眉蹙起,她凝视着面前的四儿,问道:“你如何知晓这桩事儿的?”
四儿闻言,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夺眶而出,他扑通一声跪在裴芸跟前,磕了个头,“姐……娘娘……这么多年,四儿可算是寻到您了。”
“你是,那个坠湖的孩子?”裴芸打量着四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早已记不清当初那个孩子生的什么模样,只记得他似乎格外瘦小,身上都没有二两肉。
算算年岁,他确实该有这么大了。
“是,当初草民的祖母重病,草民想给祖母抓一条鱼补身子,便冒险砸开了冰湖,不想反而一不小心坠入湖中,怎也爬不起来,幸得娘娘出手相救,才让草民得以保下性命,只那时草民被娘娘的人带回家后,也不知您的身份,故而这么多年无法报恩……”
听四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裴芸让书墨将人扶起来,笑道:“难为你过了那么多年还记得我的模样……”
“草民怎会忘的。”四儿抽着鼻子,“草民那时死里逃生,睁开眼还以为遇着了仙子,且这么多年,娘娘样貌未曾有太大变化,草民当初在国公府其实一眼便认出了娘娘。”
裴芸本还为他十几年不忘这份恩情而动容,但听得那句“仙子”,却是有些忍俊不禁,便当是夸她了。
她思索片刻,问道:“你记性这般好,可还记得,我当时救你上岸后,有一人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我们身上,那人的模样你可还有印象?”
四儿摇了摇头,“还有这事吗?草民着实没了印象。”
裴芸有些失望,倒也不怪他,那时她好容易将他拖上了岸,因着太冷,他已然昏了过去,裴芸亦冻得瑟瑟发抖。
那时因着祖母总为难母亲,她一气之下带着母亲妹妹来到京郊庄子上住,那年的苍州格外严寒,天地间一片雪白。
裴芸自小长于邬南,没见过这般场景,便瞒着母亲,甚至刻意支开书砚书墨,来庄子附近的冰湖玩,不想却正巧看见一个孩子落水,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冲上去跳入湖中,拼命将他救起。
可救起后她才发现,她周身已冻得快没了知觉,只能瘫倒在那岸边,喘着粗气,不得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