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小仙慌慌张张跑了,姜梨不紧不慢地品茶,一茶盏尽,她捏了捏指骨。
两个时辰后,宴席开始了。
流光溢彩的光影如绸缎般穿梭在亭台楼阁之间,仙乐飘飘,桌上摆满随宾客自取的的仙果灵蔬及各类珍馐美食。
穿着华服的天后天主同各族族长或宗主、山主等在东厅寒暄,自天族势力对三界的渗透越来越深后,先前几乎不天族来往的仙族也不得不碍于情面前来应酬。
同时,年轻一辈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基本都聚在北堂。
姜梨踏入北堂的时候,全场安静了那么刹那。
乌羽族的这位公主并未盛装打扮,除了一条长及脚踝的红裙以及颈间如初春嫩叶的绿坠,并无其他装饰。
她走得极快,红裙的艳丽彷佛与她天生融为一体,裙摆似跃升的火焰,气质清冷偏生一张绮丽的脸,如同梅花上的那一点初雪,傲然挺立。
天子蒋朝越正同旁人说话,见姜梨直直朝自己走来,微愣。
少女眼眸又黑又亮,上面映衬着空中四处飘逸的点点耀光,乌发随步伐摇曳。
蒋朝越紧锁的眉宇渐渐展开,他穿着同姜梨相似的衣袍,身材颀长,衣诀飘飘,两人瞧着像要拜堂成亲。
“公主?”
下一秒,浑厚的仙力拂面而来,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北堂,蒋朝越错愕地望着姜梨,一阵剧痛清晰地浮上右脸,鲜明的红色五指印也渐渐显现。
姜梨忽地笑了,甜腻得似万花盛放,语气轻柔,“疼吗?”
找到他了
“着实骄纵。”天后华服未褪,面色低沉得要滴出水来。
屋内风烛黯淡,蒋朝越如冠玉的半侧面庞隐没在幽幽微光中,依稀可见上面的巴掌印。
天主倒是乐呵的模样,他观详一番蒋朝越脸上五指印,摇了摇头,道:“里面蕴含着乌羽族特有的乌毒,怕是除那位公主外无人可解。”
姜梨在仙界名气大并非其容貌惊艳,仙界地杰人灵,仙族不是国色天姿就是沈腰潘鬓,她能被四海八荒熟知则是因其超群绝伦的天赋。
乌羽族是四大古族之一,上古时期便有名号。如今四大古族避世,只有乌羽和金龙两族偶尔出席应酬,虽然露面次数不多,但众仙也察觉到古族式微,继承人并无出类拔萃之辈。
然而,数百年前东陵仙域开启,各仙族派出不足百岁的新生一辈前去试炼,姜梨在东陵仙域大放异彩,夺得头冠,她不仅仙力深厚不见底,而且使得一手好乌毒。对乌羽族来说血脉愈纯,毒性愈强,因此外界纷纷猜测这位非乌羽族族长生的公主到底是何身份。
天后冷哼一声,指甲攥进手心,眯眼揣摩道:“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乌羽族的意思?没规矩的蛮兽,要不是”
她顿了顿,咽下后半句话,眼底一片轻蔑,“终究是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夫人莫气,想来乌羽族并无他意。姜梨一向娇蛮,此次怕是听到风吹草动”天主摸了摸下巴上飘逸的白须,随即看向蒋朝越,忍俊不禁,“解铃还须系铃人,孩子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天后天主离去后,蒋朝越保持姿势,站在阴影处神色晦暗。
刚才宴席上,姜梨轻声问完那句话后,敛眼望地,地上的光晕忽明忽暗,少女又黑又长的睫毛半拢着,挡住了眼底的神色,随即利索地转身,只余下袖口划过空气的轨迹。
北堂寂然,时间像是被凝固,压得人喘不过气,四面八方传来隐晦的打量,蒋朝越脊背笔挺,待那些视线移开后,他闭目又睁开,很快,客人们陆续辞别。
天后寿辰连办三日,此毒若是不解,后两日怕是难办,蒋朝越深吸一口气,口腔弥漫着未褪去的血腥味,隐隐发苦,“她在哪?”
暗处一道身影跪下,声音是止不住颤抖,“回禀天子,公主执天牌闯出,属下没能拦住。”
“没用的废物。”
鬼界。
人间烽火四起,无数亡灵如潮水般涌入冥府,黄泉之路被各路游魂塞得满满当当,地府执事处忙得焦头烂额,饶是天后寿辰也不见片刻消闲。
“送到东边的魂魄送到了西边,该送西边的又送到了南边,没吃饱吗?”鬼王没正形地斜躺着,一只脚勾住椅子扶手,他神色恹恹,指节不耐烦地敲着,拉长声调,“——是在羡慕天上的摆酒席吗?”
众鬼畏怯,其中一只吊死鬼扯着嗓子道:“老大,凭甚那杀千刀的天族过个生辰闹腾的三界都知道。”
说着说着舌头掉了下来,他赶忙用手捧着,不好意思地瞥向鬼王,见鬼王并未看自己,磕巴地讨好道:“等老大过寿辰必定压他们一头,小的就在下面喊口号:‘吾王亿岁亿亿岁,一统三界,天下无敌!’”
他讲得沾沾自喜,唾沫星子四处飞溅,连舌头又掉都没发觉,忽然,一道散发着强大气息的鬼力甩来,吊死鬼狠狠地摔在柱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嘭”。
鬼王似笑非笑,“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吧?”
短而急促的风铃声响起,窗户被剧烈的风“唰”地吹开,馥郁的彼岸花香气似突如其来的暴雨瞬间倾没整个宫殿。
窗外是如翻滚浪潮般无尽的彼岸花,它们互相交织缠绕,死死地攀附对方,血色的花海与绯红的暮色几近融为一体。
鬼王腿向上一跨,不慌不忙地坐起,没骨头般地靠在靠枕上,灰白的桃花眼起了一丝兴致,“呦,倒是来了个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