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玦心中总因此次战事烦闷,故不想再继续此话题于是便道:“前些日子,安乐在医馆偶遇了柳二公子,他与安乐讲了同公主之谋划,公主算无遗策、聪慧无双。”
盛璐沅闻言大笑出声,她笑起来时眉眼间十分像崔棠,只是崔棠媚眼如丝,而盛璐沅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日住在寺庙之中,晨钟暮鼓令人神清气爽,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洒脱。
若要形容,薛容玦觉得崔棠便是夏日海棠妩媚动人,盛璐沅则如玫瑰艳丽动人。
“这本宫可不敢当,本宫只是不想嫁人,这法子是裴枫替本宫想的。”
薛容玦若有所思道:“裴姑娘确实……胸有城府。”
二人谈话间便到了盛璐沅的院落,院中古朴充满禅意,盛璐沅拉着她进了屋子,也没有俗物。桌上摆着花瓶插着几根新折的柳枝,书桌上还放着未曾抄完的佛经。
“本宫这里有好茶,知你懂茶,你且来吃吃看。”
盛璐沅泡茶十分熟练,薛容玦曾听闻崔棠泡得一手好茶,当日也是凭借一手茶艺得陛下青眼。
盛璐沅动作迅速,将茶盏推至她面前,期待地看着她:“你试试。”
薛容玦左手拿起茶盏却未饮,右手轻扇闻到了淡淡的清甜,她浅斟了一口:“这茶倒是有趣,闻起来有些清甜,原以为入口会有些甜腻,竟十分清爽,这茶叫什么?可否告知个中诀窍?”
盛璐沅笑得颇为骄傲,却不惹人厌烦全是女儿家的娇嗔:“独门秘籍,不可说不可说。不过却可告知你这茶曰‘露冷’,是本宫近日新研制出来的。你倒是有口福的,做了这第一人,裴枫这几日不见人还未尝到呢。”
“公主果然同贵妃娘娘一般精通茶艺,都是个中高手。”
没想到,原本神采奕奕的盛璐沅闻言却像忽然愣了愣,像是一朵艳丽的玫瑰忽被日头晒败。她漂亮面上原本的笑意都不见了,困惑攀上了她的面庞,一双眼眸犹如春日雨幕般朦胧:“你母亲会逼你做你不愿之事吗?”
不论是容母还是周韫都是十分温柔的人,薛容玦轻轻摇了摇头:“公主何出此问?”
盛璐沅放下手中茶盏,目光被窗外刚抽芽的柳树吸引走了,只听得她声音幽幽不复刚才欢快:“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茶艺,但自小母亲就逼我学,原来是母亲为了让我引得父皇侧目。父皇并非爱茶之人,不会因此多看我一眼的,可是母亲说她当年就是凭借茶艺引得父亲侧目的。
“后来我才知晓,真正嗜茶之人是外祖,母亲所说的‘父亲’是外祖。”
她惨淡一笑:“母亲自小便不被外祖看好,可她却偏偏不服气,为得到外祖认可做了太多太多才走到如今。可是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呢,在外祖眼中母亲不过是他敛权的工具而已,我又何尝不是她的工具。”
盛璐沅说着看向薛容玦,双眸隐有泪光仿若碧波荡漾:“本宫是公主,若想顺遂平安一生再容易不过。可是她却不顾我意愿为我择定柳二,还说这是为我好是爱我。
“可是爱一个人,难道不该是愿她开心无忧吗?”
薛容玦不知说些什么,递上一张干净帕子想让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是盛璐沅却没有接,只是仰起头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你知道吗?我自小便十分羡慕你。皇后娘娘和薛夫人都对你极尽宠爱。
“母亲让我努力得到父皇的宠爱,让阿硕……”
盛璐沅忽而摆了摆手粲然一笑,那笑容如春花般娇俏,望向碧空的双眸流淌着向往:“不说了,如今这样也不错。本宫自长大以来还未过过如此轻松自在的日子,听花开雨落、看风动云飘,真是好不自在。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游离大江南北便好了。”
薛容玦笑着对她道:“公主性子炽烈、心有万物,与普通女子不同,或许真有那一日呢。”
二人又闲聊不提,待天色渐暗盛璐沅送薛容玦到护国寺门口,薛容玦本已走出几步却又突然转身跑回盛璐沅眼前,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公主还记得,前几年宫中来了一位东襄棋师,摆出一副困其一生之局以求解吗?”
盛璐沅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记得,当时无人能破其局。”
“公主后来掀翻了棋盘还与那棋师争辩了一番,有一句话安乐仍然言犹在耳。”
盛璐沅双眸懵懂显然已经忘却,奇道:“是什么?”
——此弈局非囚吾辈也,乃自囚于君心耳。君自甘陷溺,吾则不欲同沦。
——吾岂为物役使心有所拘乎?
莺啼有泪(五)
马车在路上缓慢而稳定地行驶着,薛容玦手中紧紧攥着两个平安符,脑中却不断回荡着刚才真元大师将平安符交到她手中时所说的话。
“欲知前世因,则今生所受者是,欲知后世果,则今生所为者是。”
薛容玦正发呆之际,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如筠的声音传了进来:“郡主,牧公子在前方。”
薛容玦掀开车帘便见到牧平也一袭白衣立于路旁,衣袂飘摇,犹如谪仙。
牧平也笑着踏步而来,未待薛容玦反应过来他已落座她身旁,而马车也晃悠悠地起步。
薛容玦近日在宫中侍疾、牧平也近日也十分忙碌,二人长久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