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阿婆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粗糙的手掌垂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这姑娘长得十分俊美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可惜母亲自她出事后便离世了。
这姑娘的父亲倒是个痴情的,一直未曾再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地把孩子拉扯大。
往常他有事出门也常将孩子寄托给邻家阿婆,逢年过节也给阿婆送些吃食。
邻家阿婆也可怜这对父女时时帮忙看顾着。
她鬓发斑白,褶皱的面容散发出慈祥的气质:“阿瑶别急,你阿爹一会就回来了,厨房里有你爱吃的糕点,先去吃些,一会阿婆给阿瑶做好吃的。”
钟瑶期看着阿婆在忙着纺织,便偷偷溜回自家屋子里,藏在衣柜中想等阿爹回来之后吓他一跳,这也是她和阿爹乐此不疲的游戏。
只是她等啊等,阿爹一直没有回来。
她甚至在衣柜中打了个盹儿醒来,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却还是没听到阿爹回来的动静。
她正打算推开柜门跳出去看看,就见阿爹急急忙忙地回来,面容上是从未见过的紧张,汗水顺着他粗旷的面庞滴下。
他将一些东西放在了她的玩偶布虎里,那是阿娘在怀着她时为她做的布虎,她日日夜里都要抱着布虎睡觉,就像阿娘还陪着她一般。
阿爹似有所感,朝她的方向看来,她透过缝隙看到阿爹朝自己摇了摇头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她以为阿爹在同她游戏,笑着朝柜子里缩了缩,她看到阿爹深深地望了这里一眼后,留下一个笑容便决绝地出了房门。
长大后钟瑶期才知道,那笑容中夹杂了太多的苦涩与不舍,可是幼时的她并不懂,只以为阿爹在与自己玩游戏。
她隐约间听到院中传来打斗的声音,好一会方歇,似乎是在做追问什么东西的下落。
可她不敢动,晚风送来的气息阴森可怖,她不知道自己在衣柜中藏了多久,昏昏沉沉的,知道天光渐亮,她才敢轻轻推开柜门。
刚刚迈出房门,她就看到院中一片狼藉,她最喜欢的秋千架跌落在地上,还溅满了血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鬼使神差地她朝着一个偏僻的小巷子中走去,她觉得阿爹就在那里。
她走了很久才走到,阿爹真的在那里,可是他衣衫破烂,睁着双眼、浑身布满干涸的血迹。
钟瑶期颤抖着手去捉阿爹的手,冰凉刺骨。
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掉落,她转身就要去找阿婆救阿爹,只是她刚刚跑出巷子便被人打晕昏了过去。
一位身材微丰,面庞油腻的胖男人瞥到身边面容郎俊的男人微微皱起的眉,随即站起身吼道:“这弹的什么破曲儿!爷花钱就是来听这个的吗?!”
钟瑶期的手一抖弹出的音调格外刺耳,她瑟缩地抱着琵琶站起身,身子微微颤抖给二人道歉,她未曾想到今日第一次待客便遇到如此不好招惹的客人。
“呦呦呦,是谁惹我们陈老板生气了?”一个娇媚的声音从门外闯进来,笑着进屋不着声色地将钟瑶期揽在身后。
这位女子像她的声音一样千娇百媚,一双明眸风情万种,不论是谁被她瞧一眼都会为这美貌倾倒。
“玉娘,你们红苑坊的姑娘可都是以技艺过人闻名的,”这位名唤陈老板的人看到这名女子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指着她身后的钟瑶期,“这弹的什么玩意儿,今日好不容易请来了崔公子,可别坏了我们崔公子的兴致。”
玉娘笑着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杯酒,纤纤素手拿着酒杯以袖掩面喝了下去:“丫头第一次待客,让各位见笑了,奴家代她同个各位老板赔罪,各位想听什么,奴家来为各位老板演奏。”
玉娘说着推着钟瑶期出了房门,历声道:“还嫌不够丢红苑坊的脸吗,赶紧出去。”
钟瑶期知道玉娘是为了她好,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忐忑不安地回到了房中。
只是,她没能瞧见身后那位衣着锦绣、面容俊朗的男人笑意不明地看着玉娘,玉娘阅人无数,却未曾见过如此郎然俊俏的少年,一抹酡红攀上她的面庞,也不知是因醉酒还是因害羞。
红苑坊是这明郡最大的销金窟,甚至有人专程赶千里的路只为一睹这红苑坊。
这里的老板深谙“得而不得,恒为上乘”的道理,这里的姑娘全倚靠自己琴棋书画的才艺在此处谋生,甚至京中贵人都专程从这里为自己贵女请老师。
那些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彰显自己的品味高尚。
钟瑶期被卖到这里后受了不少搓磨,那时的她浑身上下表面上能看到的脸蛋、双手都没有明显的伤痕,可是看不到的地方全是伤痕累累。
她被关在柴房里不见天日,她也是个有骨气的,每当打在身上时应是咬着牙不出声,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才悄悄掉下几颗泪珠。
她摒着呼吸咬着牙挪动了一下双腿,钻心的疼一阵阵袭来,冷汗一颗一颗从额头上滑落,她大口地在黑暗中呼着气,仿佛这样就能减少一些疼痛。
“吱呀”一声,未曾关紧的柴房门被推开,可能看守的人也觉得她这副样子跑不出去,柴门并未上锁。
一张素净的小脸从门外探进来,夜空中的月光从她身后照射进来,像是照射在万丈深渊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