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翰心到底是叱咤朝堂这么多年,纵使心内大恸,面上仍是努力稳住了平静。一口血翻到了嘴里,满口血腥气,反而让自己清醒了些,眼前发黑的晕眩感也减轻了。这时候靠着毅力将满口的血腥沫子吞了下去,强自镇定道,“去大理寺!”车夫听说自家公子尸首停在大理寺,这时候哪里敢慢。报信的府兵重新翻身马在前面开道,车夫架着马车一路疾驰,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谢翰心此时坐在马车里,马车颠簸的厉害,他却觉不出分毫不适,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像是魂儿都被抽走了,就剩下一个壳子呼吸都像是快没了,唯一能证明这是个活人的,大概就是手在不自觉地颤抖。渺儿……马车一路飞奔到了大理寺,谢翰心下马车的时候居然双腿一软,直接跪地上了,车夫愣是没扶住。向来毒辣果断的当朝丞相何时有过这般丢人的时候,可这时候谢翰心却浑然不觉一般。谢渺这时候都已经凉透了,停在房间正中央,身上盖着一张白布。大理寺卿许孟头都大了,看着停在那儿的丞相公子,又看了看站在一边温文有礼的嘉王爷。难啊……今年这是倒了什么血霉,才送走一个陈显安案,这又来了一个宫中剜心案,这案子还没解决呢,又出了个嘉王府府兵当街杀了丞相之子。自己是不是得去寺里烧烧香了?怎么每件案子倒像是勒在自己脖子上?大理寺卿还没愁完,这时候有人匆匆跑进来,附到他耳边,小声道,“丞相到了。”许孟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转身对着嘉王景逸恭敬道,“丞相大人到了,王爷要不要回避一下?谢公子是丞相大人独子,这老来丧子,想必悲痛欲绝,咱们也该回避一下才好。”景逸早就听闻这大理寺卿做官做的圆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让自己回避哪里是为了给丞相方便,这分明是怕丞相和他这个王爷见面当场起了冲突,他这个大理寺卿夹在中间不好做人。虽心知如此,但景逸风度犹在,此时点头道,“许大人说的是。”许孟心中松下一口气,慌忙指挥着人过来带嘉王爷去休息。嘉王爷这头才刚刚走,就见着那边谢翰心已经进了门。许孟忙换上了一张沉痛脸迎了上去,“丞相大人节哀!”谢翰心此时路都走不动了,全靠身边的人搀扶着,但是面上看起来居然还算沉稳,只不过看起来如同苍老了数十岁,平日里那般儒雅矜持的傲然气度实在是瞧不见了。此时见了大理寺卿许孟,听他如此说话,却也没有力气接,只道,“我儿在哪里?”许孟心知丞相现在也无心和自己寒暄,慌忙侧身指路,“这边。”谢翰心抖着手掀开白布,就见到谢渺的脸——眼睛都还未闭上,唇边脸颊还有颈侧,全是生前吐出来的鲜血。这时候谢翰心再也没忍住,眼前一黑便软倒了下来,许孟慌忙上前去扶,又叫人去请大夫,屋子里一时鸡飞狗跳的。景逸悠然在内室喝着茶,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好奇,这算不算天道轮回?谢翰心一生顺遂,出身名门显贵,科举高中状元,姐姐当年是皇后。可这么一帆风顺,尚且不满足,为了爬得更高,自己地位更稳固,背后干了不少肮脏事。这些年因为谢氏姐弟,含冤入狱的有,冤死狱中的有,离乡流放的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更是不在少数。可谓是恶事做尽,简直让人疑心这天底下只要跟“恶”字有关的,这两姐弟都沾过手。可就是这样两个人,活得多好啊,分光无限。一个母仪天下,一个位极人臣,应有尽有,还长寿得很,好多皇家子弟,比他们辈分小且年轻的,比如自己的好些兄弟,都没这二位活得久远。现在老来丧子,大概是天道让父债子偿?——只是可惜了谢渺。景逸用茶盖子刮了刮茶叶沫子,那孩子虽然娇纵蛮横,但是若能再活得长远些,长大后自然能稳重些,那时候倒是说不定能是个栋梁之才。景逸脑子里想的这乱七八糟的,感慨因果轮回,仿佛自己不过一个看客。虽然谢渺死在自己府兵的手里,但是景逸还真没多少负罪感。毕竟又不是自己下令杀的,这笔债,要算也该算在景铄头上。说起来小铄这暴君也算是坏事做的不少了,不知道将来他头上能报应什么?此时太皇太后宫中也刚刚接到消息,说是谢公子当街拦嘉王爷车驾,混乱之中为嘉王府兵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