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懦弱的石乐皱着眉问道:"殷公子这是何意?"
殷叔夜口气非常犀利:"山越黛,顾名思义是交州那一带出产的物品,山越人平日躲藏在山中,和海越人一起和天钧道勾节。天钧道祸乱东南海,势力越来越大,难保哪一日不会北上沿江杀入东观城。石公子你适才问我是何意,倒不如问问你们自己,和山越人做买卖,算不算叛国?"
石乐脸色刷地惨白,支支吾吾道:"家中的生意买卖向来是阿父和几位叔伯们在处理,在下并不知情。"
石楚楚一脸嫉恨:"殷公子,你为什么要为了维护宁青杭这个卑贱女子,连叛国这么严厉的字都说出口了呢?她究竟有哪一点比我好呢?"
向来疼爱妹妹的石乐,此时也着急了,苦口婆心道:"妹妹,别再动口舌惹是非了,殷大人向来一言九鼎,所言想来是有依据,你别再火上浇油了!"
石楚楚本就骄纵,现在又是存心蛮横,性子一上来,便收也收不住,依旧不依不挠的耍嘴上功夫,"我究竟是哪里说错了呢?还请殷公子指正!"
殷怀叶默默叹了口气,心想,石楚楚真不是故意火上浇油,而是在富贵堆里待久了,脑子蠢笨,反应僵直,白白她听了这么多场清谈议论,都没把名士们正反两方如何论据、如何立意的方法学起来,反倒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内宅妇人般胡搅蛮缠。也罢,兄长会教她如何好好说话。
殷叔夜向来不轻易亮刀,但若一现出武器那势必要招招毙命,招招见血。
他慢条斯理的抚上腰间的七星宝剑,"石娘子颠倒是非的功夫真是令在下佩服!起初,明明是你蓄意诬陷青杭,你却硬是把焦点导向偷窃蜡烬。你口口声声说蜡烬是弃物,便意味着蜡烬是无主之物,谁拿走就是他的新主人,却偏偏被你说成是小偷。适才我明明说的是石家和山越人做买卖有通敌之嫌,你却刻意说成是偏袒青杭之故。今年年初我奉命到东南沿岸剿灭天钧道海贼,贼人在沿海劫掠平民百姓财物,即便是地处交扬边境,兴盛数代的晋安吴氏,也没有躲过海盗的虐杀,全族五百人死于天钧道之手,平民百姓死伤更是无数!我在东南沿海率兵策马奔袭上千里,封锁海线数个港口,才总算暂退海贼!"
在场诸位世家子弟纷纷露出惊惧的表情。绝大多数的他们,平日只关心京城发生的大小事,对京城外的世界抱持着一种不看不管的态度。是以殷叔夜所说这些他们浑然不知。
殷叔夜墨黑色的琉璃瞳眸,忽然像嵌了鎏金似的闪著忽明忽灭的光:"各位,你们知道天钧道为何只能暂时逼退,却没办法斩草除根吗?
众人大力猛摇头。
他的嗓音沉了几分,"那是因为他们在海上的食粮用尽时,便上岸躲到海越人和山越人的部族中。山越人的珍珠、矿石许多都是和天钧道海盗交换而来,石敬和山越人采买这些珍宝,便等同于和天钧道做生意,是以天钧道才能一直苟延残喘,祸害沿海。我刚刚说的石氏有通敌之嫌,便是这样推论来的,石娘子和石公子若有不服,尽可依理辩驳!"
石乐虽温懦,但还是个明事理的家伙。他完完全全明白殷叔夜话语中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头冒冷汗,抖着手做揖道:"小妹无知,还请殷大人见谅。殷大人所说,石某必定代为传达给家父,请父亲勿再与山越人做买卖。"
石楚楚哭倒在地上,极力否认道:"殷公子,我阿父才没有跟山越人做生意!不过是有一次到了交州和当地人买了几只山越黛,你就是为了袒护宁青杭才这么说的!!"
殷叔夜兰眉一挑,握住七星宝剑的指节益发紧绷,语带讥讽:"哦?若不是和山越人做生意,那么石府之中成堆的象牙、琉璃珠、矿玉,还有婢女身上的珍珠,妳头上顶的那颗大珠贝,难道是跟海盗买来的?有通敌之嫌,和货真价实的叛国,差别还是很大的。京中早有传闻石氏经常与海盗往来,我正愁找不到证据呢。石娘子还是三思后再开口吧!"
石楚楚明艳的脸色大变,终于听懂这其中的严重关窍之处,她哼得一声撇过头去,纵然有千千万万个心不甘情不愿,也不敢再碎言碎语。
石乐眼看殷叔夜并没有要追究的意图,心理松了一口气。他心知肚明,以殷叔夜的滔天权势要找证据还有什么难的吗?可他只是点到为止,算是留给石家一个台阶下。日后请阿父好好整顿舖子,再送些财帛给港埠的官员打点,这件丑事便算是遮掩过去。
于是石乐便道:"各位,今日的金溪会到此圆满结束,请各位都散了吧!"
殷怀叶立刻从对面碎步奔跑而来,担心的不得了:"兄长,你背后的伤如何了呢?"
殷叔夜摸了摸幺妹的发丝,笑着摇头表示无碍,又奇异的看了一眼杵在小妹身后的人柱扶子秀,道:"方戟,先护送阿叶回殷府,我稍后便回。"
殷怀叶见兄长语气笃定,知晓他还有事情要处理,于是便乖乖跟着方戟走出去。
石乐才方宣布散会,青杭便扭头和周络陵迅速走到厅外,厅中人多,她俩一下子就失了身影。殷叔夜望着空荡荡的大厅,一股落寞袭来,此时,殷叔夜终于察觉到背上的刺痛,还有蜡油凝固后拉扯皮肤的僵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