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因着月色,枯井内仰面的男人面色更显惨白,残存的右腿从半人高的井口探出,宛若一个被拆解的布偶。
恰逢一阵秋风扫过,扬起了地上些许落叶,直晃晃地往人脸上刮。
何秋月本就吓得不轻,被风裹挟着往后一个踉跄,不小心踢到了脚后的碎石,直直向后摔去。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腰身被一只有力的手轻轻环住,非但没有碰到冰凉的地面,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鼻尖嗅到了淡淡的槐花香,何秋月低头看向腰间,男子骨节修长的手指微颤,随即连同身后的温度一起撤了开来。
“何姑娘受惊了。”
何秋月闻声抬头,果然看见了薛清安微微含笑的清俊面容。
今日他因仓促并未换上官服,而是身着墨蓝圆领长袍,端端正正地负手而立。
因着没有官帽遮挡,眉眼的精致再藏不住,再加上周身的温润气质,不似一州刺史,更像是位不谙世事的翩翩贵公子。
听到这边的动静,不远处正录口供的几名衙役也停了下来,静立在一旁等着薛清安吩咐。
薛清安看了倒在井边的何家父子一眼,先是巡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随即询问马祥事件的经过。
马祥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回大人,据投案人贺二狗说,井中之人名唤常熟,是和他一起干些跑腿活计的同乡。寅时三刻,他二人顺着山路回村,却撞见何家父子偷偷往院内运送褐砂。他二人见这是朝中禁物,正欲往衙门汇报之际,被何家父子发现。常熟被何家父子追上后,两人用铁棍将其击打致死。至于后续如何,贺二狗便也未见到了。”
薛清安沉吟片刻,才把目光从尸体身上移开,指着何家父子问道,“可有查出他们昏迷的缘由?”
一名二十上下的男子上前几步,因着耀州县衙唯一的老仵作前月过世,薛清安到任后便从军中借了一名军医暂代仵作之职。
“回大人,何家父子是因吸入了废井中毒气,而导致的暂时性昏迷。方才在下已经令人封住了毒气所在,估计明日何家父子便会有所好转。”
薛清安应了一声,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少女随意套了一件素白的小袄,一头墨发随意的散在颈侧,面色苍白,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何秋月也望了过来,眼眶微红,一双杏眼中含着蒙蒙水光。
鬼使神差的,分明只见过两面,他却没来由的觉得心口憋闷。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见这少女难过的模样,只想她能一直神采飞扬、春风得意。
“肯定就是何家那俩父子杀人后想抛尸,没成想自己倒先晕了过去。大人,依草民看这女娘就是帮凶,女儿家胆子小,一审肯定就真相大白了!”
贺二狗见这位刺史左问右问就是不表态,心里早就急了,又担心夜长梦多,慌乱中也顾不上那些,直接跪地喊了起来。
四周陆陆续续也围了些看热闹的街坊,此刻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怪不得啊,早就听说用烧窑时加入褐砂能使瓷身变色,原来真是歪门邪道啊!”
“我就说何老板没那个手艺,你们不信。那三色瓷自古未有,还能让他给做出来,这下完了吧。”
“哎,这何家也真是想不开啊……”
薛清安闻言向马祥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扬声喝散众人,不一会儿,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