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要他小心你。”盛嘉宜气得偏过头去,但是很快就被徐明砚扶着肩膀,叫她转身。
“他太理想主义了。”他散漫道,话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轻蔑,“这场饭局让我更加确定这一点。”
轿车开在山坡上,灯火蔓延至远处的海湾,高楼对峙,港口昼夜通明。
电台里传来熟悉的歌声,盛嘉宜听了一会,就认出来,这是陈良西和李丽霞的声音。
亚影会在每年圣诞前夕举办献礼晚会,他们两个应当是作为邀请嘉宾前往现场献唱。
“我的礼物呢?”盛嘉宜朝着徐明砚伸手。
“不能现在给你。”他说,“还不到时候。”
“那要什么时候?”盛嘉宜不满地挑眉,“前往别告诉我,又是什么珠宝、艺术品、房、车,虽然我承认那个很吸引人,但是对你来说,太没有挑战也太没有创意了,对不对。”
徐明砚:
他迅速把送一辆跑车的话按在喉咙里,不再提起。
盛嘉宜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有些不确定道:“你不会是什么都不送吧?”
徐明砚:“那倒是没有。”
主要是给盛小姐送东西实在是需要他挖空心思,苦心钻研,太俗的不行,太便宜的也不行,钱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如何恰到好处的妥帖,这样几次下来,创意赶不上心意。
“要不要下车走走?”他提议道。
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和盛嘉宜见面,周围都少不了别人。
盛嘉宜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沿着山路往下,轿车跟在后面不远处,照亮漆黑的道路。
山风是冷的,盛嘉宜裹紧了大衣,没过多久,徐明砚就握住她的手,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这样暖和了许多,他们也靠近了许多,近到除了风声以外,盛嘉宜还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我第一次到半山白加道——”盛嘉宜忽然开口,她嗓音因为冷带了些沙哑,像大提琴绷紧的弦,讲起故事来,自带三分韵味,“我记得那天是布政司司长女儿的订婚宴,林荫道下停满了法拉利、兰博基尼、布加迪那样的豪车,整座城市的名流都挤着来参加那位高小姐的宴会,我跟着梁局长一起,站在队伍之间,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上流社会。”
“因为我长得还算漂亮。”她耸耸肩,“不是我自夸,在场还真没有谁比得上我好看,所以当后来宴会进入到舞会阶段,有很多人上来问我要不要跳舞,还有娱乐公司的人跑过来询问我考不考虑去拍广告或者竞选华裔小姐。”
“那天离开半山后,梁局长以私人名义送了我一支万宝龙钢笔。”
“他是想叫你坚持当个官员,不要被金钱腐蚀?”徐明砚插话。
盛嘉宜扬眉,将他看了一眼:“不是,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坚持理想。”
徐明砚:
他实在不知道这与理想有什么关系,不过碍于教养,他对此不予置评。
“你的理想又不是在财政司一直干下去。”他说,“这也能算理想?这最多算一份体面的工作,没有人通过自己的工作来追求理想。”
“这句话我倒是很赞同。”盛嘉宜说,“后来我才知道,他担忧我没有办法抵抗物质上的诱惑,在这样年轻的时候,轻而易举把自己抛出去,用来换取更高的利益。”
她不知道几年后,当自己乘坐昂贵的豪车,随手佩戴着百万美金的手表与珠宝,挽着富豪款款走进梁振松的官邸时,他会不会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一天,还很稚嫩的盛嘉宜只身着一件朴素的工作套装,安静地站在人群后面,用她那双和常人不一样的瞳眸,静静注视着华灯艳影的舞厅。
“你知道重庆大厦吗?”盛嘉宜又问。
对方沉默了片刻,不满道:“盛小姐,富裕和无知不划等号,一栋位于九龙闹市区的商业大楼,更何况你近来常在那里取景拍电影。”
“是因为我在那里你才知道吗?”
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他说:“算是。”
徐明砚对于文艺从业者有着还算不错的包容心,虽然他并不能理解,但是他很年轻的时候就有身边好友将披头士海报贴满法拉利跑车,并宣布要放弃家业,去做一名摇滚乐手的伟大梦想。毕竟他的父亲也是个不那么靠谱的男人,曾经做出过因为不喜欢听芭乐,而从台北一家大型文化传媒公司撤资的惊人举动。
盛嘉宜那些文艺调调十足的电影他也领略过,对于盛嘉宜的事业,他从来都不过多干涉,除非对方主动想他提出要求,这也算是情侣之间一些相互的尊重——他当然可以要求盛嘉宜息影,甚至赵士荣知道后都未必敢跟盛嘉宜要那部分解约金,但是这样的手段显得太不尊重女士,也太看低盛嘉宜自己的本事了,所以大部分时候,徐明砚选择沉默。
其实盛嘉宜也很清楚,沉默就代表着不那么赞同。
“算了,不说这些。”盛嘉宜说。
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是那样的多,两个人都很忙,应该珍惜难得独处的时间。
“他们说,圣诞节前维多利亚港说不定会放烟花,很多人会到港口边一起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