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舟却如此平静，平静得几乎说得上漠然，像是毫不在意，或是习惯了。
是习惯了吗？
他不由得顿住脚步，孔恒见他不走了，拐了他手臂一下，“怎么不走了？在看什么？”说着身子一侧，顺着他的视线就要去开门，“教室里有啥？”
顾从州定了定心神，竟生出维护她自尊的想法来，一把抓住孔恒的手腕：“我能看什么？走啊，不是说要去便利店，磨蹭什么？”
要真的是这样的情况，周舟不会想让别人知道的。
孔恒转而被他拖着走，边走边说：“我磨蹭？你说我啊……”
两个人往后门便利店去了，老王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吩咐班长邹致远发成绩单和《致家长的一封信》。周舟和黎女士两个人坐一张桌子，很难装作没注意到对方，第三次眼神相撞时，黎女士开口了：
“同学，你的家长还没来吗？”
或许是语气太过温柔，竟让周舟读出一丝关心的意味来，于是慢慢道：“我是孤儿。”
她低着头，能够想象得到黎女士此刻的心情：诧异、同情，或许还掺杂着尴尬。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毕竟黎女士是大人了，不是那帮小屁孩。
果然，黎女士顿了顿，并没有太过惊讶，缓缓道：“哦……对不起。”
周舟微微一笑：“不必道歉，您又不知道。”
她偏头，似乎感觉得到黎女士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转了一圈，她看回去，见黎女士冲她微笑：“从州跟你做了一个月同桌了吧？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她摇头。顾从州会给人添麻烦吗？他除了爱多管闲事以外也没什么大问题，两个人各干各的事，很少交流，也谈不上添麻烦。
趁着签字的行当，黎女士又道：“阿姨跟你打听一点事情。”听到这一句，周舟已经猜到黎女士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无非是孩子大了，什么也不跟家里人说了，家长只能背着孩子和同学老师打听一些较为敏感的话题。
黎女士微微一笑：“有没有人喜欢我们家从州呢？”
明知故问？周舟觉得有些好笑，顾从州这样的外形，这样的性格，这样的成绩，哪怕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一类男生。
周舟如实道：“人人都喜欢顾从州。”
“是吗，”黎女士极淡地笑了笑，早就料到一般的波澜不惊，慢慢说：“那，从州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似乎没有。”周舟抬眸，她并不知道顾从州有没有喜欢的人，她所知道的是顾从州并没有在学校里谈恋爱，仅此而已。又忽然想到顾从州以前莫名其妙提出可以送她回家时，她竟然下意识地以为顾从州是对她有意思，现在想来真是尴尬得很。
得到满意的答案，黎女士没有注意到她尴尬得脸颊微红，从包里掏出一只免洗洗手液，挤了硬币大的啫喱块在手上反复揉搓，缓缓道：“我也觉得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应该好好读书，谈恋爱的事情，放到以后比较好，你说是不是？”
这话很耳熟，她劝诫松梦婷时也曾用过这套话术，这确实是她的真实想法，但不知怎么，也许是她太过敏感，总觉得黎女士话里有话，故意说了来敲打她似的。毕竟学生时代，谁还没喜欢过同桌？
“……那当然。”
黎女士洗干净手，邹致远也刚好走到最后一排，非常有礼貌地说：“阿姨，您的。”忽而转头看见周舟的那一瞬间，邹志远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正常，给她也递了一份。
看邹致远的表情，可以知道老王没有将她的事告诉别人，只是默默地删除了签到表上她父母的名字。
黎女士从头看下来，发现自家儿子位列第二，微不可查地点了个头，没再往后看。又拿出洗手液反复涂抹。
周舟余光瞧着，黎女士还有点洁癖啊。
见家长们看得差不多了，老王开始发话，千篇一律的开篇、美好展望、表扬成绩进步的同学，冷不防提及她的名字：“咱们班的第一名周舟同学，甚至已经冲到年级第三……周舟啊，来站起来给家长们看看。”
她吓一跳，不知这个行为的用意何在，只得依言起身，微微鞠了个躬，一片掌声响起来，她有点无措。
老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自己继续往下讲。她又慢慢坐下，正觉得尴尬，旁边忽然“咦”了一声，周舟循声望去，黎女士低声道：“原来你就是第一的周舟。”
周舟讪讪一笑，以示回应。
黎女士侧身而坐，从周舟的角度看过去最起码只有30岁，一看就是保养得宜的，两缕棕发垂下来，遮住她面容，周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缓慢开口：“你们南城姓周的人还真是多。你是南城人吗？”
周舟不知她何以得出这个结论，只搭讪着回：“嗯，是的。”
不知为何前面的人又鼓起掌来，周舟抬头一看，班上另一个给自己当家长的学生谢雨琴也站起来鞠了一躬。周舟不明所以，老王继续道：“好了，这就是咱们班上进步最大的同学，多谢大家的鼓励……”
周舟听着，怔愣了一瞬，忽然喉咙发紧，揣在上衣口袋里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原来如此。原来老王是找了不同的理由让教室里的两位同学得到表扬，给家长们造成一种错觉：这两个同学在教室里是因为成绩好，需要留下特地表扬，而不是有其他原因。不会让家长散会后不经意间问起自家孩子：哎你们班有两位同学怎么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