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视线里,那滩躺在茅草上的肉似乎动了动,大概是瞧见了他。
沈照雪闭了闭眼,实在是无法将自己的手放下来,又这么捂了一会儿,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放了手,面色平静回望过去。
万景耀有些懵。
他已经在这诏狱里待了很久了,没人和他说话,狱卒也甚少搭理他。
有时候关在一旁的其他囚犯会忽然大吵大闹,然后遭到狱卒的训斥和打骂。
每当这个时候万景耀便会感到十分后悔,他当初便不应当给沈照雪下毒。
又或者,就应当换一种劣性的毒药,直接将沈照雪毒死。
但思及对方的面容又有些下不去手。
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平日对自己态度软和一些罢了。
表兄也对他那般不好,怎不见他对表兄冷面相对呢?
万景耀便这般每日在后悔与否中挣扎,直到今日忽然瞧见沈照雪全须全尾站在栅栏外,他还以为是自己做了梦。
他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的模样,从发丝到衣衫,每一处都整理得整整齐齐,工整又死板,偏生又生了副好皮囊,让人想要将他弄乱弄脏。
万景耀尚在出神,忽然听沈照雪轻咳一声,淡声道:“许久不见,二公子。”
“你……”万景耀的嗓音十分干哑,“你怎么来这里?”
是来看他笑话的吗?
而且他的眼睛,是已经治愈了么?
沈照雪抬了抬右手,宽大袖口自腕间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
他将搭落在左肩的一缕头发拂去,轻轻道:“来赎你出狱。”
万景耀怔了许久,忽然情绪激动地扑过来,紧紧抓住了栅栏。
他已经许久不曾沐浴过,吃喝拉撒都在此处,身上臭味滔天,甫一动起来,那股味道顿时冲出,刺激着沈照雪的鼻腔。
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含糊道:“我去找你兄长讨要钱财,你先等着吧。”
说着便转了身,脚步匆匆往外走。
方才出了诏狱,眼前一片模糊,只来得及抓住万声寒搀扶过来的手臂,登时便弯身吐了出来。
万声寒拍拍他的后背,道:“早便说了,狱中环境你恐怕受不住,有什么话我替你去说便可。”
他取了手帕替沈照雪擦着唇角,沈照雪又咳了许久,面颊都有些泛红,这才缓过来,低声道:“去给大理寺送些东西,把万景耀赎出来。”
“赎出来放到哪里?”
“哪里都行,”沈照雪道,“最好离我近一些。”
万声寒瞧着有些不太高兴,却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只道:“等回了府便叫人去。”
等走在回万府的路上,那跟在身后的男人又道:“表家都已经分了出去,他又在狱中待了那么久,何必再招回府中,多晦气。”
沈照雪脚步顿了顿,淡淡瞥了眼万声寒,道:“长公子若是不愿,我也可以陪着二公子一同搬出府去。”
“不可,”万声寒道,“你眼睛还未好全,一个人同那毫无自理之力的蠢货住在一处,若是伤了病了怎么办?”
沈照雪走在前头,并不应声。
本就是随口一说,他如今身上没有银两,怎可能真的离开万府。
终究还是要靠着万府的照拂。
但他并不觉得歉疚,用得理所应当,回了万府便往自己的小院走。
万声寒又在身后问:“晚膳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尽早做了端过来。”
“都可。”
万声寒便没再跟上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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