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想起过去,赵源就越觉得痛苦愤怒。
赵渲却恍若未觉,他讨好地对他说:“哥,我会替你报仇的。”说着,他把他的房间整理好,退了出去,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毫不遮掩地顶着这样一张脸下去了。
“秦先生,你的官司我接了。”
改变(下)
赵渲坐在秦默的面前,重新把他的资料估量了一遍,问:“当年的学生证人,你能找到几个?”
“两个。”秦默只能找到一个沈晴,和一个杨方宏。
“不够,”赵渲无论何时似乎都带着那样一个完美的假面,让人只能感觉到他的温柔善意,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真实想法。“法庭是我的战场,想让我冲锋陷阵,至少给我足够的弹药——顺便提一句,我是不会让哥哥去作证人的。”
赵渲对法庭流程还是很熟悉的,两人大概聊过之后,赵渲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你……在学校的时候跟哥哥关系很好么?”
当初在学校,赵源在八班,赵渲在七班,学校里规矩严,但也是赵渲自己运气不好,去了一个礼拜都没有跟赵源见到面,等碰到赵源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事。
“不算熟悉,我们不在一个班。”秦默说。“我是九班的。”
赵渲顿了顿,眼神飞快地向楼上房间瞟了一眼,似乎有所顾忌:“你知道我哥的腿是怎么坏了的么?”
秦默一愣:“你不知道?”
赵渲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看上去似乎对自家大哥有所忌惮,却又时刻关心着的好弟弟一样:“他不肯跟我说,你知道的,他的性格……”
可秦默不是傻子,赵渲给他的感觉,跟沈卓云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表面上裹着漂亮完美的外壳,可事实上,他们的芯子都是黑透的,习惯了沈卓云,再看赵渲,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出对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害。
如果无害,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撑起一家律师事务所,还把利害关系分析这样清楚,这样的一个人,当初在学校里,竟然受着赵源的保护?
“赵源不说,那我也不该多嘴。”秦默摇了摇头,他跟赵源并不熟,多嘴多舌这种事情并不适合他。
赵渲微笑以对:“只是家人的关心而已。”
秦默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盯着赵渲的眼,把自己的话说出来:“……如果你关心他的话,其实更应该考虑一下他的精神状态,他好像并不想跟你住在一起。”
赵渲的脸几乎立时就有些阴沉下来,似乎只有在面对赵源的问题时,他才会卸下那一脸完美到标准的微笑来。
“我想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赵渲的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秦先生似乎管得太宽了一些。”
“所以言尽于此。”秦默摊了摊手,不用想他都能知道赵源是一定不想跟赵渲住在一起的。“今天就这样吧,我告辞了。”
赵源是多骄傲暴烈的一个人?当初为了赵渲能豁出一条命去,带扯着一群半大小子搞暴动,瘸了一条腿照样堵着教官活生生把人打掉了半条命。现在瘸了、废了,那在他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怎么肯让弟弟就这样照顾着落魄的自己?
再者,赵源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走街串巷的混账东西,可至少都还够义气。把赵源关在这看似高档的小区里,就彻底将他和外面那群人断了关系,折了赵源同外界的联系。没了弟兄,自己又像个废人一样靠着自己的弟弟过活,赵源怎么可能忍得了这样的日子?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渲这个人也是有哪里不对的。赵源断了腿,可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再是兄弟情深,也最多是经济资助,哪有像赵渲这样的守着不放的?
赵源是鹰,是畜生堆里厮杀出来的野兽,被这样像家畜一般饲养着,对他来说,是在耗着他的命。
说实话,连秦默看赵源那样子,都觉得有些心酸。
秦默走的时候把门刚一叩上,赵渲就忍不住摔了手里的杯子,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滚烫的茶水在奶白色的木质地板上缓缓蔓延。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眼神也阴晴不定。
是了,他在邀请赵源与自己同住的时候,收到的也是这样直白的拒绝。
“你跟我搅合个什么劲?”赵源叼着根烟,吐出烟雾来,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你自己能管好自己就得了,以后也能给老头老太太养个老,老子好的很,以后少来烦我。”
那时他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哥,你一个人住不方便。”
“我他妈就断了个腿,又不是半身不遂,有什么不方便。”赵源懒洋洋地把那老式电视机换了个频道,又说。“一会他们来找我打牌,你赶紧走。”
是了,在赵源看来,他们两个一直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可他赵源这辈子,活是活在胡同街头,死也要死在贫民巷口的,他就是天生反骨,就乐意这样活着,撞得头破血流也觉得痛快。
而赵渲,注定了以后是要飞黄腾达的,他运气好,又聪明,年纪轻轻的就是金牌律师,总会一生遂顺,平安喜乐的。
他们走的就是两条完全相反的路子,背道而驰,也就注定会渐行渐远。现在赵源依然见不得他受委屈,可见不得的只是他——赵源的弟弟受委屈而已。
那他呢?
如果不是他的兄弟,他赵渲,在赵源的眼里,又是个什么东西?
赵渲最恨的,最爱的,莫过于“血脉相连”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