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对他的好会掺水分,但解兰不会。如果连解兰对自己的好都要怀疑,那他就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信的了。
这个回答似乎让佟半贤很满意,他盯着解欢的眼神不那么阴狠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每一任吉星是如何挑选出来的,但绝对不是当代吉星的指定。我到兰公子身边的时候,你也有三四岁了,那个时候你就已经被标记为继任者了。”
解欢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也就是说,因为我会是小叔之后的下一任吉星,所以家族才对我这么优待,从来不做要求,只有纵容宠溺。”
佟半贤同情地点头:“是的,因为他们需要你对家族的感情,感情越深厚,将来要你献身的时候你才越心甘情愿。”
一切的关爱都是为了最后的索取。
掩盖在温情之下的冷冰冰的交易。
解欢从婴儿时代起,就已注定要成为家族的献祭品,为了家族的荣耀。
有那么一瞬间,解欢觉得自己这十几年来睡的不是床,而是冷硬的祭台。自己得到过的那些纵容,是为了弥补今后十几二十年的苦痛,得到过的那些快乐此刻看来都太微不足道,那是预支了余生全部的幸福才换取的假相。
佟半贤缓缓地说道:“只要兰公子还活着,你就能健健康康的,所以不管撑得有多辛苦,他都不肯死。”
小叔不肯死,不是他怕死,而是因为他想让自己好好地活着。
大滴的泪珠悬挂在解欢浓密的长睫毛上,随着他下一个呼吸坠落。
佟半贤充满期待地望着解欢:“求你,让兰公子安安心心地去死,好吗?”
这么荒谬的请求,解欢却连一点可笑的感觉都没有,他甚至做不到开口拒绝。
一直在旁沉默倾听叶谲突然将手按在解欢胸口,缓慢而有力地上下移动着:“深呼吸。”
解欢下意识地听话照做,他觉得自己吸了好大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到达肺部就又急促地被呼了出去。
他觉得冷,心脏将血液输出给全身,但因为心寒,所以血液也都是冰冷的。
眼前没有镜子,所以解欢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有多可怜,连佟半贤都有些不忍心地移开了目光。
只有叶谲按在胸口的手是有温度的,解欢不自觉地便要贴过去,叶谲顺势拥抱住他。解欢居然还有余暇思考:小叶子平时体温挺低的,怎么今天比自己热乎呢?
明知道这样逼迫解欢不太好,但佟半贤觉得现在不让解欢答应下来,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狠了狠心,他还是开口说道:“只要你跟兰公子说……”
叶谲打断了佟半贤的话,声音里有明显的不悦:“佟先生,这件事会有其他解决办法的,兰公子不一定非死不可,解欢也不一定非得当什么吉星。”
佟半贤还想再说什么,一个清朗而淡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佟兄,公子爷不喜欢你自作主张。”
长着狐狸眼的年轻人言谈举止颇有几分古意,他一出现就让佟半贤变了脸色,而叶谲也有些诧异——他竟然没有发现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长随小香向解欢微微欠身以示敬意,而后站直身体,眼看着佟半贤铁青着脸走开,这才又向解欢和叶谲点点头,潇洒地转身离去。
对解兰的称呼那么亲近,又能让佟半贤都听话离开,看来应该是解兰身边的得力之人,可是自己居然从来没见过。解欢有些郁闷,看来自己的小叔还真是有很多秘密啊。
叶谲见他已经缓了过来,便放开他,轻声道:“我们再想办法。”
解欢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让自己答应佟半贤,便点点头:“嗯,好。”
总会有办法的,挽救小叔的生命,也挽救自己的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小叶子越来越攻啦(ˉ﹃ˉ)
☆、小城(重写)
作者有话要说:听取f的意见,故事的主线不能丢,所以决定从本章开始推翻重写,先把小叔叔的事解决了再说其它。后面几章先锁上,会用新写的章节来代替的。引起的阅读不便请谅解。鞠躬。
这双手不算宽大,线条流畅修长,指背关节处有些薄茧,那是练习搏击时一次次击打沙袋留下的痕迹。这样一双手,稳定而有力,它是否能护住自己珍惜的人呢?
解欢看着自己双手的样子,沉静得像换了一个人。心智的成熟往往需要经历的挫磨,一夕之间长大并不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叶谲拿着两瓶水从便利店里出来,穿过马路,走到坐在路边长椅上的解欢身边,将其中一瓶冒着凉气的矿泉水递给他。
解欢接过,手心立刻被瓶子外壁凝结的水珠蘸湿了,他下意识地用手掌拍了拍脸颊,用这点水汽来清醒头脑。太多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纠结成团,不清醒一下,这团乱麻都得变成化石了。
叶谲已经拧开了瓶盖,依旧是一小口一小口很有节制地慢慢喝着水。
只要情况许可,他做什么事情都会很有节制——每次吃饭他都吃得很慢,但食量却很小;再渴的时候他喝水也不会猛灌一气,而且除了常温的清水他几乎从不碰其它饮料;走路的时候他的步速总是很均匀,但如果是和别人一起走,他就会配合别人的步调而且自然得不令人觉察;他每天睡眠的时间不会超过六个小时,清醒以后就不会在床上躺着;即使他的微笑完全可以令人忽略他话里让人不快的部份,他仍然不会多话,每次开口在言辞上都下意识地有所选择,除非他要故意激怒或挑衅某个人,否则他可以给所有人都留下与人为善的印象;他的衣服不多,样式也普通,对于自己的外表只要能维持清爽干净,他就不会多花一点时间去打理;他其实更喜欢独处,但是从不对身边的人露出半点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