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才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你和我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凌旭低声道,“不是想看么?”“啊,你说这个,当然想,怎么看?”郝可挺直了腰杆。“看着我,我带你到我的记忆里。”凌旭的手掌攀上郝可的后背,接着,抚上他的后颈。郝可直视着凌旭的眼睛,仿佛在那里面看到了一片宇宙,和宇宙中心小小的自己。那是一片陌生的海域,乌云在海面上聚集。一艘邮轮停泊在荒草丛生的岛屿上,岛屿高处,却矗立着一座粉红色的城堡。狂风暴雨即将袭来,邮轮剧烈晃动。一条巨大的带着吸盘的触手攀上邮轮,随后,是另外两条,它们像孩子玩玩具一样不断地推挤着邮轮,好像想把它撞翻。在邮轮阴影中,礁石上,一个泛着金色的光球,正在移动,仔细看去,光球中有一个小男孩,约莫八、九岁年纪,长着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他一边哭,一边跑向礁石上躺着的郝可。没错,那是郝可。郝可站在水中,望着这一幕。这也是记忆中的一部分?他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上方不断摇晃的大船,巨大的章鱼触手,还有看起来苍白得像死人一样的自己,他受伤了吗?接着,穿着黑色潜水服的男人从郝可身边走过,一步一步,走过海水,来到岸边。郝可看着他释放黑色领域,看着他轻而易举地降服章鱼,看着更多的人从水面下面冒出来,匆匆走向岸上,看见很多人围着自己,还有医生拿出听诊器,大家都摇头,渐渐散开。他看见最初出现的凌旭留在他身边,抱着他潜入水中。在热带鱼环绕的珊瑚礁旁,凌旭将他转化为长着银白色长发的样子,他看见自己只穿着一条平角裤,浑身上下白的发光,身后高大的男人俯下身来,亲吻他的脊柱,一节一节向下,金光如涟漪般从他后背上散开,他的皮肤泛起健康的粉红,本来软趴趴垂着的双脚,忽然又能动了。如同一道光,瞬间击穿了记忆前的屏障,唤醒了郝可沉睡在潜意识深处的记忆,他想起来了,在斯特里孤独城堡发生的一切。……他想起来妖管局,想起来善后组,想起自己给凌旭留的纸条,想起记忆怎么样被篡改,他们再一次相遇,又像陌生人一样。惋惜和遗憾的情绪尚未退去,意识中的画面又是一转,在第一次家访的时候,他目击到花坛里变异的藤蔓,再一次被从天而降的凌旭救下,凌旭笨拙地向他说起梧桐树湾的房子,他却完全没有领会到。阴差阳错的失忆钢笔,让郝可第一次带着记忆离开现场,妖魔鬼怪的世界初次向郝可掀开一角,而凌旭每次都能准时赶到现场,把他救下来。原来还有细长鬼影那一次,他的记忆也被清理掉了,他不记得自己累晕过去,凌旭紧张地抱着他跑回到事发地点,又让善后组的医生给他看看。凌旭认真地背下来老中医的叮嘱,在隔天对他说起,他却不知道凌旭为什么这样,以为凌旭只是最近对养生感兴趣。即便如此,对于经常被动失忆的郝可,凌旭却从来没有回避,明知道郝可会失忆,却还在不断地主动接近,创造着一次又一次美好的回忆,在梧桐树湾,在游乐场,在海鲜自助烧烤,在回家的路上,凌旭就像郝可的保护神一样,总是跟着他,陪着他,温柔地注视着他,即便他没有回头,没有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在意识共享的时候,铺展在郝可面前,一次又一次唤醒他的回忆,让他恍然大悟,原来,当时是这样的,怪不得凌旭会做出那样的反应。记忆就像抽丝,一开始很慢,很困难,到了后面,却是一通百通,一线扯开,其他线索也纷纷散开,散落满地,露出后面真实的全貌。没有遮蔽,没有掩藏,一切都通透地呈现在眼前,方才知道有多少阴差阳错。最后一幕,是凌旭从妖管局出来,直奔梧桐树湾,来到郝可门前。他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在门前站了很久。凌旭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仿佛在克制着什么。他的目光凝注在门上。他伸出手,探向防盗门的门把手。快要碰到的时候,又缩了回来。郝可站在走廊里,望着这一幕。他知道这是暑假刚开始的某一天,他遇到那个“奇怪的”邻居,同学家长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被屏蔽了记忆,又一次地,忘记了全部,把他曾经耳鬓厮磨的人,当成了陌生人。在这一刻,郝可完全明白了凌旭的想法,他望着那个侧身贴着墙站着的高大的男人,忽然眼眶发酸,很想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