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按住程叶川的后脑勺，固定在枕头上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拿起酒精棉球，对着冒血的伤口直接摁了上去。程叶川是磕磕绊绊长大的，十八年的人生里没有几天好日子。他受过很多伤，也吃过太多常人无法承受的苦，但他毕竟也是个会疼怕痛的普通人。“疼…”程叶川挣扎着从枕头里翻出半张脸，小小的鼻尖努力呼吸着，恳求声里带着几分哭腔，“你轻一点好不好…”“你这种人还会怕疼吗？”耿桓报复性的又用酒精摁了一下，“你脾气不是比驴都倔，怎么打都不服气吗，现在知道装模作样喊疼了。”程叶川心里的委屈像喷泉一样往外涌。他受伤是因为耿桓，彻夜难眠是因为耿桓，每天活得担惊受怕也是因为耿桓，但是这个人现在居然大言不惭的反过来质问他。后背的伤疼的直钻脊椎骨，程叶川整个眼眶都染上不自然粉红色。但他不想再多听一句耿桓的冷嘲热讽，紧紧咬住嘴吧，强憋着一声不吭。“下次记住了，不要再主动惹事，不然受了伤也是你活该。”话是这么说的，但耿桓看见程叶川一直簌簌颤抖的后背，手上的动作不自觉轻了下来。程叶川的口腔内壁都快被自己咬穿，还是侧着脸不吭声，只有一颗豆大的眼泪，顺着鼻梁悄无声息的滑落。“起来，”耿桓的手上也沾了点血，他难得没嫌弃别人一次，觉得自己今晚格外善良，决定好事做到底，“坐起来，我给你包上。”程叶川的眼泪还黏在侧脸，他不想让耿桓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依然一动不动的把头埋在枕头里。“我跟你说话没听见是吧？”耿桓算是明白了，跟程叶川这种又蠢又犟的倔驴没有好好沟通的必要，他冷哼一声，伸手玩弄似地抓住程叶川的脚脖，一个用力就往床边扯。巨大的拉力突然袭来，程叶川的脚踝被碰的猛然一哆嗦，都顾不着刚止住血的伤口，一个剧烈翻身，双脚用力蹬开耿桓的手，扯着身子往后退缩成一小团。刚才的眼泪还没干，细小的泪珠挂在程叶川纤长的睫毛上，他双手环抱住小腿，下巴紧紧贴住膝盖，瑟缩成一团极具防备性的姿势，怯畏的盯着耿桓。程叶川团缩的样子就像一个刚被人捡回家的小野猫，明明害怕的全身发悸，还要用湿漉漉的小眼睛威胁着对方，让人看了只会更想把他强行搂在怀里。耿桓一怔，除了在医院的那次初见，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程叶川哭。虽然他在心里一直觉得程叶川是一个胆小且没用的人，作为一个男人，如果过成他这个样子，这辈子简直算是白活了。但耿桓潜意识里并没有把程叶川和懦弱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大可以一拳把程叶川摔在地上，把他打的遍体鳞伤，却没法让他再多喊一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骨子里始终带着一股无言的逆流。“你…你哭什么哭？”如果耿桓还像平常一样，恶毒的讽刺他：你怎么跟个女的一样就知道哭哭啼啼？程叶川或许还能憋回去。但现在的耿桓明显一脸发懵，连问出口的声音都比平时缓了几个音调，还带着点不确定的小心试探。程叶川心里某个本就不坚强的角落彻底崩塌了，他嘴巴一撇，眼泪啪嗒的蹭着鼻尖往膝盖上掉。程叶川隐忍的抽咽声其实很小，只是在深夜两人的房间里，被放大了数倍，细密的直往耿桓心里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程叶川几乎没有经历一般男生的变声期。他的声音一直很清浅和缓，喉结也小小的，小声说话时总是带着温柔的气音，不细听总以为是在和人撒娇。程叶川的耳垂，鼻尖，眼眶，甚至还有他环抱在膝盖前手肘，因为激动全都弥漫上淡淡的粉红色，像是裹了一层融化的草莓棉花糖。耿桓的心脏没原由的一阵狂跳，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心慌意乱过，还是对着一个他无比讨厌的人。他很害怕这种陌生的情绪，掩盖似的清了一下嗓子，假装毫不在意的拿起纱布，大摇大摆坐回程叶川旁边，“你这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吃你这套。”程叶川仍旧抱着自己一动不动，耿桓又开口：“给你三秒钟，你再这么给我蜷着，我让程叶晚上来给你包。”不管什么事，只要一拿出程叶晚三个字，程叶川就仿佛被人点了死穴，完全放弃原则任人宰割。两个人贴着身子坐在床边，耿桓还是比程叶川高出一截。程叶川瘦的可怕，呼吸间肋骨的轮廓都被凸显出来，好像随手碰一下都会折断。他的胸前还挂着一颗很小的吊坠，随着呼吸频率慢慢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