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留在盛京,等待消息。但更重要的是,沈琅怀心知此次多半就是凶多吉少,他怕沈初姒前往西境,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无果中,失望。沈初姒并不是不知晓这些,只是骤然想到他当初从盛京一路赶至西境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她现在这般一样的心境。她好像一直都不能得偿所愿。父皇是这样,他也是这样。“朕让隐卫去寻找了,若是有消息,会即刻传回盛京来,”沈琅怀轻声,“阿稚,不要任性,朕会担心……他也会。”她知道沈琅怀说得对,她也知晓,自己这个时候想要前往西境,确实是在添乱,是在任性。可是——理智决断的因果,却又不敌潮涌的念想。她从前从不曾任性,情绪很淡,对待谁都可以行事妥帖,挑不出什么错处。沈初姒站在乾清殿中,沉默片刻之后,语调很淡,“皇兄。我知道了。”她素来懂事,沈琅怀也知晓。十一月的盛京,已经到了凛冬,前些时候不大不小地下了几场雪,雪落在盛京城,就显出一点儿格外的静谧来。恍然又过了一年。常老将军前些时候扶灵回京的时候,沈琅怀追封爵位,城中多为缟素,无数人自发送灵。沈初姒也前去常家,上了一炷香。除此以外,她与往年并无什么不同,还是会在屋中看经书,还是会跟着蒲双学一学绣活,还是会出去走一走。甚至在别人想要安慰她的时候,轻声说着不必担心。没有人看见过她哭。临近年关的时候,蒲双将院内外全都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沈初姒有的时候出去散步的时候,会路过别院,役人还是在洒扫,只是灯火不盛,看着很冷清。盛京城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向来都没有什么区别。沈初姒其实还是不常想起他,只是午夜梦回之际,会突然想到他出征前的那一晚,她似有若无的梦中,是他当真来过。所以她时常会惊醒。可是因着冬日,门窗紧阖,屋中染着暖炉,屋外是寒风猎猎,她起身的时候,并无一人。她再不曾见到过他。她也很少梦到过他,少时读诗,既有犹恐相逢是梦中,又有唯梦闲人不梦君,少时不解其意,后来却又一一了悟。在她晦暗无色的梦境中,繁荣芜杂,除了垂下来的天幕,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宋怀慕经常会来找她,沈初姒看着和以往时候差别并不大,只是情绪更淡了些。宋怀慕很担心她,只是安慰的话,又总会觉得词不达意。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会变着法子想要让她开心一些。盛京的街头巷尾还是会提起这位天生将才的少年郎君,在绘声绘色的口口相传中,好像很多人忘了他曾经是那个恶劣又纨绔的少年,忘了他曾经肆意妄为,提起的,都是他如何一剑斩杀独孤珣,如何临危受命,转危为安。犹如亲临。这个故事的最后,说书人说少年将军折戟在西境,殒命于苦寒之中,因为天妒英才,天生将星,或许只是应运来解中原这场水火之急。现在夙愿得偿,完成使命,所以陨落在西境中。沈初姒有的时候觉得,他们口中说谈及的传奇,那个势如破竹的少年将军,其实并不是她认识的谢容珏。她时常想起的,都是那个恶劣又时常带笑的少年郎,神色懒散,说着要带她一起去漠北看雪,亲口对她说,等他从西境回来。说他手中执剑的意义,就是阿稚。她一直都记得和雍十六年的春日,那个恍然闯进她的年少时的人。从此她见过许多人,都似流水落花,不曾留迹,唯见他如青山。林霁也会偶尔下了职,会前来仁明巷看她。他会给雪球带一些风干的鱼干,然后一边俯下身用手指碰着雪球的头,一边倏然抬眼问沈初姒。若是一直都等不到,殿下还会一直等下去吗。沈初姒抬眼看了看屋檐上未化的积雪,沉默许久。想到了之前她问及谢容珏的时候,他懒散靠在桌边,然后垂着眼睛对自己说:“十年二十年,总会等到转圜的时候。”他说这话的时候,算不上是什么一板一眼,可是语气中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隐卫在西境找了整整一月,却还是一无所获。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还能让人有点念想。她一直都是觉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从不曾给自己前路未明的遐想,或许所有人都觉得他可能当真永远都回不来了,但是她却从来都没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