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常老将军,之前大意了。他并不轻敌,也知晓这个阙王深不可测,但是毕竟难免会有思虑不周的时候。那次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双方交锋,也只是点到即止,也不算是酿成大祸。常老将军刚准备撤离,却突然看到漆黑的天幕之中,有炬火自远而近来,马蹄声迫近——一直到靠近了,常老将军才看清,是谢容珏前来,一手拿着缰绳,另外一只手拿剑。神色恹恹,又或者是带着一点儿懒倦,坦白说,并不像是出现在边疆的战场上,反而像是闲庭信步在盛京的世家公子。常老将军相信沈琅怀的决定,只是对着这位被废的世子,现在又被授命的副将,还是有些捉摸不清。而独孤珣,原本面上还带着势在必得的笑,看到相貌逐渐从暗处变得清晰的谢容珏,笑意却一点一点地又淡了下去。当初谢容珏提剑贯穿独孤珣的左胸,几乎伤及他的性命。性命垂危之际,独孤珣混沌之际,却突然想到了那个中原公主。屡屡激怒他,不肯屈从,分明他一下就可以掐死,看向他的目光却又毫无惧意的,中原公主。其实此时出兵,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独孤珣并不想等。从前的他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到阿姆都没有等到他执掌大权的这一天,就过早地死在为奴的命运中了,就连死后都只能可怜得,蜷缩在干枯的稻草中。其实独孤珣并没有想到,谢容珏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中原人素来注重资历,不会让毫无经验的人前来这里,之前独孤珣来访中原的时候,这个人,难道不是只是一个世家子吗?怎么又会现在出现在西境?这个人,独孤珣曾经在盛京的金銮殿上,败于他,后来又在中原西境,被他一剑穿过左胸,将那个中原公主抢走。常老将军,空有其名,也不过是个年老体衰的老将而已,独孤珣并没有放在眼里。但是谢容珏,却倏然让独孤珣敛了笑意。他紧了紧手中的弯刀。常老将军并不知晓他们之前的渊源,只是之前看到沈琅怀的诏书中提过,这位从前的镇国公世子,与西羌阙王交过手。而且胜了。常老将军原本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现在看到独孤珣原本胜券在握,带笑的脸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才恍然明白。所谓的交手,必然是谢容珏,稳占上风。所以这位散漫又目中无人的阙王,才会这般忌惮。独孤珣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谢容珏,然后突然轻声嗤笑了声。“没想到在这里重新又遇到了这位……世子,”独孤珣淡褐色的瞳仁微动,“还真是巧。”“不巧,”谢容珏懒散出声,“毕竟我与阙王之前,还有些账没有算。”“是么?”独孤珣反问,“说起来,中原人不是向来以和为贵吗?况且区区常家军,难道足以与西羌勇士抗衡?不如这样,本王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只要将那位九公主殿下奉送,本王大发慈悲,或许可以给你们继续苟延残喘的机会。”谢容珏倏然笑了下,只是这其中的笑意,却又是一点都不达眼底。若是从前在盛京与他相识的人,必然能认得出来,他心情极差的时候,时常就是这样的笑意。“嘶,”谢容珏面上带笑,“你不如……做梦。”那晚的时候,其实他们也并未当真交手,因为此地险要,并不适合起冲突,贸然出手,但是常老将军看到谢容珏提剑的时候,却看到了少年郎君独有的,一往无前的锐气。即便在他面前的人,是西羌难得的英才,两人相遇之时,也从来都不曾落入下风。老将老矣,常老将军忽然想起或许自己年少时,也是这般锐气十足,只凭一把红缨枪,就足以扫六合。少年人的精气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了。而后来这个初出茅庐,从来都没有当真上过战场的少年郎君,也在一次又一次刷新常老将军对于天赋异禀的印象。常老将军从前并不在盛京城,只是以前和谢容珏名义上的父亲镇国公来往过,这个人功利心太重,他并不喜欢,对于这个从前的镇国公世子,也仅仅止步于娶了先帝最宠爱的公主殿下,又很快和离的这件事上。常老将军是武将,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也为公主殿下愤懑不平,毕竟成亲只月余就和离的婚事,当真是儿戏。而谢容珏又是广为人知的纨绔子弟。可是现在当真与这个少年郎相处起来的时候,常老将军发现他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懒散在旁听着的样子,每每开口的时候,却又是最为关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