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以后,他开口,只是声音很低。低到就连在他身边的白蔹都没有听到。“不想让她来,”他无声地笑了下,“若是来了,见她一眼,舍不得走怎么办。”他最后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盛京城,天色未亮,城中还有些微的灯火。其实昨晚,他不止对沈初姒撒了一个谎。那时谢容珏将她抱在怀中,垂着眼想,若是,他当真不回来。比起看着她在无尽的等待之中孤独,他其实更想,日后也有人能护着阿稚,平安顺遂,一生无忧。旌旗飘动,破开盛京的夜色。而在这个时候,本该还在入眠的沈初姒却独自一人坐在寝屋之中,还不到卯时,她就已经起身下榻,点燃了床边的烛火。幼时太傅一直赞她早慧,昨日谢容珏在说到晌午时片刻的停顿,她也能察觉。只是佯装不知。为免繁杂的事务,恐怕是天色未明的时候就已经动身离开。他若是不想她前去,她也不想他为难。沈初姒回到榻上,手指轻轻触碰过自己脚踝上的小珠。这还是当初在西境的时候,谢容珏俯身戴到这里的,一直也未曾取下,曾经脚踝上被灼伤的伤疤已经淡了,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看不真切。而此后她叩求诸佛,就只有一个所愿。愿他得以平安归来。作者有话说:今晚还有一更,还有三章左右正文完结,明天早上差不多就可以正文完结,征集一下大家想看什么番外!ovo盛京的夏日,即便是入了立秋,却也还是逼人的热意。盛京城远离西境,但是因着边境逢乱,所以盛京也没有似往年那般热闹,至少贵妇往来之间的菡萏宴,处暑小筵,今年都是销声匿迹了。也好,落得清静。沈初姒之前畏寒的症状已经消退不少,她原本以为是这么些年,身子养好了,一直等到谢容珏走后,她才知晓,原来是之前,他一直在身边。即便是夏日,她也只是稍稍觉出一点儿热意。寝屋之中的角落被蒲双搁置了一盆冰块,沈初姒坐在寝屋之中的时候,还需要披一件外衫。距离谢容珏离开盛京城,已经过了月余。在这月余之中,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譬如镇国公府闹出了一件丑事,原本废世子的诏书下来,镇国公从宗族之中过继了一个孩子,就有不少人颇有微词。后来则有一个容貌美丽的妇人,在大理寺门口击鼓鸣冤,泣称镇国公府夫人夺人之子,占为己有。她声泪俱下,却又只提到了镇国公夫人,对镇国公谢玄闭口不谈。这名妇人,原本只是想顺理成章地凭借孩子进入镇国公府,却又在林霁的步步询问之下,哭着指着站在不远处的镇国公,说他才是当真孩子的父亲。原本空口无凭,镇国公又是朝中官员,虽然对于考纪倒也无伤大雅,但是这声名坏了出去,却实在是不好听。况且在此之前,镇国公府向来以门楣著称,宗妇与谢玄伉俪情深,不可谓不是一段佳话。污蔑朝廷官员,向来都不是什么小罪。按照寻常人,也该知晓这件事多少都有点猫腻,不适合细查,毕竟旁的人也都心知肚明,这位所谓的宗室之子,确实和谢玄生得很像。至少,比从前的那位镇国公世子要更为像一些。可是堂上坐着的人,是从来都不曾徇私,在大理寺被人私下里称为小阎王的林霁。若是当真是大理寺卿前来审这桩案子还稍微好些,毕竟他与谢玄也是在朝为官多年,多少都会留些面子在。偏偏是林霁。镇国公心急如焚,对着搜集人证物证的林霁喊了几声贤侄,只说:“妇人愚昧,一时为了孩子口不择言,都是些荒谬之言,何必深究。”林霁也依然无动于衷。反而是旁边的崔绣莹看出来谢玄此时的不对劲,冷笑一声,对着台上的林霁道:“小林大人当秉公查案,不得徇私,搜查到底。”林霁垂眼看着台下站着的崔绣莹,面上并无笑意,显得有点冷冽,“自然。这是本官分内之事。”从之前镇国公的态度的表现,就足以窥见一斑。这个所谓的,从宗族之中抱过来的孩子,不过是谢玄生出来的外室子罢了,正好家中的那个孩子也不得他心,与他亲缘淡薄,索性就直接请求废世子,转而诓骗崔绣莹,让自己的外室子登上世子之位。反正左右都是他自己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差别。而且这个外室子,或许是因为过早懂事,所以还要比自己家那个桀骜不驯,嚣张妄为的孩子,要乖巧听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