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每逢提灯映雪,沈初姒都会登上那处看远处的烟火。高楼仍在,美景不常有。却在此时,远处的人群之中突然传出来了一点儿骚动,原本热闹的街市之中,倏然多了一点儿不和谐的声音,似是地摊倾倒,喧嚷之声。梨釉护在沈初姒的身边,警惕地抬眼往着远处。“殿下,”蒲双低声,“前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暂且先退避到旁边吧。”沈初姒点了点头,原本人来人往的街巷之中,人们也都退避一二,一直到让出了一整条街,沈初姒才看清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个并未有任何昭明身份的物件的马车,前面坐着的车夫生得体型魁梧,右眼往下是一条蜿蜒的刀疤,面色凶戾,就这么挥舞着马鞭穿街而过。在沈初姒的印象之中,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位世家。而在马车的身后,则是倾倒的摊贩,瓜果被马车无情地碾过,地上还残留着瓜果的汁液,有些还在晃动。大概是因为闪避不及,摊贩被击落,却还是爬着过去,心疼地抱着还未曾被踩的瓜果,面上带着悲愤,却又不敢言语。盛京是天子脚下,有胆子当街纵车的,想来也都是皇亲国戚,哪里是这样的平民百姓可以去伸冤的,现在也只能抱着未被踩烂的瓜果,敢怒不敢言。这事发生的突然,也有些人闪躲不及,差点儿是滚着到一边的。尖叫混杂着幼童的哭嚷声,原本井井有条的街巷一时间乱做一团。年青者大多闪避及时,倒也还好,只是这路上,还有些是年老体衰,腿脚不利落的老叟老妪,即便是想走得快些,也是无能为力——而那疾行的马车早就已经逼近,车夫似乎是连缰绳都不愿意拽,手中的鞭子就已经高高举起。“哪里来的老奴!闪一边儿去!”而马车面前,则是一个拄着木棍的老妪,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或许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得有点儿傻,这种危急关头,只能抬起手略微护着一下自己。“梨釉!”梨釉顿时就懂了沈初姒到底是什么意思,瞬间上前,手瞬时就拉住了原本快要落下的马鞭,生生逼停了马车。蒲双上前扶起那位老妪,老妪口中还在不住地说着感恩的话,但是或许又怕自己这番惹上事端,声音带着一点儿颤,拽着蒲双的手,“姑娘……你们应付不了的,这多半是个,是个皇亲国戚!”蒲双安抚地拍了一下老妪的手,只道放心。新帝沈琅怀并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现在坐在马车之中的无论是什么人,也不可能就仍由这么纵马惊扰街市。只是,蒲双皱着眉头看了看现在面前的马车,脑中思前想后,还是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盛京纵马,即便是皇室宗亲,也不敢这般行事。而且还是这般盛气凌人,视人命于草芥。车夫狠狠剜了一眼站在马车之前的梨釉,手中的鞭子却任是他怎么使了劲,脸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却也还是收不回来。“哪里来的婆娘,”车夫面色狠厉,“居然敢挡我们——”他的话还没说完,马车后面的帘子却又被人掀开。原本在场的人中,大多以为马车之中坐着的应当是个大腹便便的官宦,但是现在这掀开帘子的手却生得极为好看,手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指节上是几枚硕大的宝石戒指。那人肤色极白,眉骨深邃,瞳仁的颜色是少见的淡褐色,身穿的衣物光彩熠熠,单只看着,就是富贵无双。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儿愉悦的笑意,然后那双淡褐色的瞳仁,就这么落在了沈初姒的身上。虽然挡住马车的人是梨釉,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沈初姒才是这两位侍女的主子。他定定地看着沈初姒许久,然后才漠然地掠过刚刚差点儿被毒打的老妪,面上的笑意没有停歇,“塔吉,怎么能惊扰了这么美丽的姑娘。”“即便是,她先行挡住了我的去路。”沈初姒轻轻皱了皱眉,“按邺朝律,当街纵马行凶者,当处以杖刑,若有伤及无辜者,则杖刑加倍。”那人轻轻挑了挑眉毛,似乎是觉得有点儿有趣,刚准备开口,却又听到面前的人说:“即便,你并不是邺朝人,入我邺朝境,当遵邺朝律。”那人闻言,丝毫不觉恼怒,反而兴味更浓,手指轻轻抚上自己手上的戒指,随后拍了拍手。“中原姑娘心思缜密,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他抚掌而笑,“所以这位姑娘,是哪家府上的?这样的聪慧过人,我可实在是想要结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