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珏的别院位于仁明巷最好的地段,檐上积的雪还没有化,白蔹和寻常一样在院中巡视之时,突然听到了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之中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微的猫叫声。别院之中从来未有过什么诸如狸奴与犬的活物,白蔹神色一顿,只当是哪家跑失的猫,抬步走过去,用剑拨开不远处的草木。只看到在苍翠的茎叶之下,正躺着一只幼猫。大概只比人的手掌稍大一些,通体都是漆黑的,除了爪上的垫子是很淡的粉色,蜷缩在草地之中,嘴中还叼着一片叶子。旁的人或许并不知晓,但是当日沈初姒捡到这只幼猫的时候,白蔹正坐在马车之上看着,哪里能不知晓这正是九公主府上的。他刚想俯下身去提住这猫的后颈,却不想它霎时间往后躲了躲,嘴中还发出轻微的呜咽声,似乎并不愿意。这猫实在是有些太小了些,白蔹怕自己手下没有轻重伤了它,思忖了片刻,刚想去知会公主府上的侍女的时候,脚下却又顿住了。他站在原地了一会儿,然后抬步走向书房。谢容珏一连数日都未曾回府,他那日从拂江院出来,崔绣莹还有谢玄就已经在府门处等着他,为的是他的婚事。那日的国公府外挂着两盏素灯,正在风中飘飘摇摇的。“你年岁已经不小了,既然现在已经和九公主和离,日后就好好看看其他氏族的贵女们,我瞧着远章李家的那位四小姐就很不错,还有远阳伯府的洛宁郡主,都是上上之选。”谢玄亦是看着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沉声道:“往日就是太纵着你了,任着你胡闹,才养成了这样顽劣的性子。日后这婚事,你就算是再如何不甘不愿,都得给我生出子嗣来。”天上还在下雪。谢容珏只是哼笑一声,抬步从他们身边经过,却又在谢玄发怒前停下,然后他抛了抛自己手中的铜板,“父亲好像有些事情没有明白,往日不管着我,可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有心无力吧?”他说完,抬步离开国公府。一连数日,也再也没有回去过了。谢容珏此时坐在书房之中,手上随意拿着一册书,另外一只手抛着一枚铜板,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之时,抬手将自己手上的书页阖上。他在书房之中的时候,白蔹很少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现在来找,想来是有什么事情了。“世子,我刚刚在院子之中,”白蔹躬身,“发现了一只猫。”谢容珏这几日心情说不上是好,神情都带着一点儿倦怠,听到白蔹这么说话,只是眼睫微抬,语气带着不近人情的意味:“猫?”“往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白蔹迟疑片刻,才回道:“原本我也想去找找失主的,但是这猫我认得,就是公主殿下先前在雪中捡到的那只,世子当日也在的,应当还记得吧,我记得世子那日还在马车之中看了许——”“白蔹。”谢容珏将刚刚抛在空中的铜板扣下,打断了他的话,“所以?”白蔹不知晓自己那句话惹得谢容珏不快,将刚刚即将说出口的‘久’字生生咽了回去,又接着道:“此事毕竟是事关殿下,所以我想着还是前来问问世子应当如何处置为好。”谢容珏没应声,原本被扣在手中的铜板重又被他拿起,他低垂着眼睑,原本脸上的笑意消散。白蔹揣度着他的想法,大概知晓了自己这种行径多半是惹得谢容珏不快了,连忙道:“我明白世子的意思了,我现在就去知会一声公主府上的侍女。”他说完,转身欲走,却在步至门槛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谢容珏的声音——“在哪。”白蔹回头,看着谢容珏仍然坐在原地,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啊了一声。谢容珏轻微皱着眉,“猫。”雪球仍然留在原地,别院很大,它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之中,口中叼着一根长长的叶片,此处草木都是从南方运来的珍稀种,现在被雪球啃得七零八落的。白蔹走到此处的时候,不免也有点儿心疼。雪球其实并不怕生人,只是和寻常的人并不亲近。就像是现在,它已经看到了白蔹和谢容珏两人,却还是自顾自地啃着刚刚的草丛。谢容珏见到这只猫,倏地就想到先帝驾崩的那日,天空飘着一点儿雪,沈初姒就这么俯身喂着这只幼猫,昏黄的光晕照在她的脸侧,大氅的边缘落在雪地之中,半空之中飘着的雪落在她的发间。他在不远处看得分明,往日的那一切,都纤毫毕现地重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其实白蔹说得并没有错,自己当日确实,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