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并未在意,只当是哪家走散的贵女。沈初姒接过他手中的饴糖的时候,手指碰过他的掌心,只是一触即离,但是却感觉他掌心的温度很高。分明是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一件单薄锦袍,却丝毫不觉得冷。“不哭了?”谢容珏挑了挑眉毛,待看到沈初姒点头以后,才重又倾身。“我从前可没有见过你,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京中世家众多,往来女眷同样也是,没见过也实在是寻常。他和很多对她疏离却有礼的人截然不同,站在朱红的宫墙之中,不像沉闷古板的夫子,也不像虽然对她极好却也不能常常伴她左右的父皇,更不像对她尽礼数却又从不过问分毫的令贵妃。后来的沈初姒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这样的人,或许是走马过路章台柳,又或许是塞外凛冽的风雪,和这宫阙之中是全然不同的张扬。所以自然,也与她从前所遇截然不同。此次设宴,是为庆祝设立太子,是一件难得的盛事,宴中觥筹交错,亦有虚与委蛇。世家子弟在这样的场合之中,大多拘束,但若是想要入仕的,难免被家中父母领着前去寒暄。大概是因为不喜人多嘈杂的地方,所以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独自一人枕在树上。可是他现在却语气一点都不好地哄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沈初姒怕面前的人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也疏远自己,不知道如何作答,便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好在谢容珏也并没有在意什么,只当是这个小姑娘家中家教严苛,更何况自己是外男,并不适宜告知自己身份。天色黯淡的宫阙之中,谢容珏在前面慢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沈初姒。他走得很是散漫,看着就带着一点儿漫不经心,耳侧的那颗珠子坠在一旁,映着日暮时候的微光。沈初姒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直看到了不远处灯火辉煌,人影繁乱。可是等她再次抬眼的时候,面前的人却已经不见去向,连一个名字都未曾留下。大概是觉得尚在闺中的姑娘原本不应当私见外男,坏了礼数,所以只将她送到殿外,就悄无声息地走了。……那日确实是找人的皇子忘了这位九妹妹也参与其中,并未找她,此事被沈兆知道以后,将他狠狠斥责了一通,禁足半月。和雍十六年初春,太子册封当夜,下了一场春雨。夜中雨声淅淅沥沥,沈初姒穿着寝衣坐于床沿的时候,手在枕边突然摸到了那块皱皱巴巴的,用油纸包起来的饴糖。从前,也只有沈兆哄她的时候,时常用糖和糕点。她突然想起来,在殿外,她其实远远地又看到过他。宴席将散,宫灯之下,他神色懒散地跟在一众世家子弟身边,也听到有世家子弟在旁边唤那人的名字。——“衍之。”作者有话说:谢狗:想不到吧我以前还有这么热心肠的时候满楼红袖招——《菩萨蛮》昨日秋雨下了整晚,盛京入秋以后就日渐变冷,拂江院中的落叶积了一层,沾着湿漉漉的雨水。才不过卯时过半,院中上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洒扫仆妇。左右无人,这几个仆妇也大多都原本是镇国公府上的,之前就在这拂江院中洒扫,也都算的上是熟识。有人咂舌道:“世子爷昨日前去面圣,居然也还是没有踏进这院子一步?”“何止未曾踏入这里一步,”有人回道,“我可是听在门口当值的说了,世子爷昨日就连马车都没下,也不知晓到底是前去烟花地了,还是前往别院了。诶,你们还别说,院中的这位公主殿下,脾性也实在是太好了些。”“我瞧着模样也俊得很,怎么世子爷偏生就不喜欢,连见都不愿意见一面呢?”“这可是公主殿下,哪里比得过烟花之地的花娘温柔解意,只怕还要世子爷伺候着,你也不是不知道世子爷那性子,谁能让他伺候?”仆妇说着,声音又小了点,“更何况,世子爷恐怕还在和夫人在呕着气——”“嘘!”旁人赶紧捂住那人的嘴,气急,“你怕不是不要命了,居然敢提起这事!”……昨日梦境杂芜,沈初姒醒了以后看了看现在的帐幔,突然有点儿恍惚,愣了一会儿以后才终于意识到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绛月殿,而是镇国公府的拂江院。夜间风疏雨骤,而现在天光大亮,之前誊抄的经书现在就放在自己的枕边。大概是因为今日天气极好,所以原本禁闭的窗户被丫鬟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应当是为了解屋中的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