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容珏靠得不算近,撑在栏杆上的手距离沈初姒有十寸之远,只是他身量生的极高,现在这样的姿态,就带着一点儿压迫感。可是这位公主殿下,眼神却丝毫没有退让,长睫在眼下落下阴翳,分明是这样晦暗的空间内,眼睛却极亮。沈初姒问道:“世子自己猜不到缘由吗?”缘由。谢容珏哼笑一声,总不能当真如同京中上下所猜测,这位公主殿下心悦自己,所以才求了这么一道旨意来吧。沈初姒见他果真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也没有再出口。只是忽然想到了之前父皇缠绵病榻,意识尚且清楚的时候,曾经召她前往乾清殿中一趟。沈兆的体竭之症由来许久,能够现在一直在乾清殿养着,其实也不过只是用些奇珍吊着而已。他自知时日无多,旁的倒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沈初姒的婚事,他一直都犹疑不决。沈兆之前想着,让沈初姒在他身边多留几日,只是后来身体越发不好,他知晓偌大宫闺之中,若是自己不在了,沈初姒的婚事就无人再为她打算了。所以纵然是心中不舍,还是想着要早日将她的婚事定下来。那日乾清殿内放了许多世家郎君的画像,几乎是京中所有适龄的少年郎君都在其中了,在沈兆问及沈初姒心悦哪个的时候。虽然沈初姒并未说什么,但是他却清楚的看到这位性情有点儿淡的女儿,目光在一张画像上停了片刻。沈初姒的喜好一直都很看得很明晰,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也能从眼中看出来。在沈兆顺着朝那边看过去,却也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想到过的人,甚至这画像,原本内仕也没有准备放在其中。谢容珏对于沈兆来说,确实算不上是好的人选,因为这位性情实在算不上是好,薄情之名满盛京,可是比起别的什么,沈兆更为看重的,是沈初姒的心甘情愿。“阿稚就算是什么都不说,父皇也能看得出来,阿稚到底想要什么。”这么一纸婚约,对于沈兆来说,自然也算不上是什么。无论镇国公府愿不愿意,又或者其他人在背后说他乱点鸳鸯谱,甚至就是言官的弹劾,沈兆都不在乎。“朕的阿稚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沈兆抵唇咳嗽了两下,“父皇也得亲手摘下来,送到阿稚的身边。”今日天色并算不得好,天色黯淡,风将枯枝吹得哗哗作响。因为要进宫面圣,就连多日不见的镇国公夫人崔绣莹今日都前来拂江院寒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谢容珏生性顽劣,让殿下多担待几分。沈初姒并无意和她过多寒暄,只应了是,然后随口答了几句就登上了守候在外的马车。今日风大,凛风好像是一点儿情面都没留,直接往人的骨头里钻。镇国公府外积了一点儿落叶,之前虽然有洒扫的役人,但是也远远及不上枯叶掉落的速度。沈初姒虽然身上罩了一件极为厚实的袍子,还是能感觉到风从马车的缝隙之中钻进来,她向来畏寒,将身上的大氅往下扯了扯。这辆马车之中并未搁置暖炉,谢容珏却只穿了一件极为单薄的锦袍,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周围寒风凛冽一般,原本一手撑着脸侧在旁假寐,但是不知道为何,在沈初姒进入马车之中的时候,还是霎时醒了过来。“国公夫人刚刚前来找殿下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儿倦怠,“若是她对殿下说了什么,殿下不必介怀,当做没听见就好。”沈初姒有点儿讶异谢容珏对于镇国公夫人的称谓,还未开口询问,却又听到谢容珏对着马车外道:“白蔹。”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先不必出发,先去寻一个暖炉过来。”“不用,先行出发吧。”沈初姒拉了一下身上的袍子,“我不冷。”谢容珏闻言,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侧,却不知道为何笑了一声。沈初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只看到谢容珏抬眼看着自己,语气淡淡,“殿下。”他懒散地撑着自己的脸侧,“我冷。”盛京宫阙建成已久,虽然在沈兆登基之时,宫阙就已经修葺过一番,但是毕竟历经已久,还是能看得出来其中经历的累累岁月。有些地方的宫墙早就已经斑驳脱落,但是上面的琉璃瓦还是熠熠生辉。沈初姒年幼时起,除了以往跟随沈兆前往行宫避暑以外,其他时候很少出宫,而后来沈兆身体不康健以后,沈初姒连行宫都没有再去过了。常安和早就在宫门处等候,将早就备好的汤婆子递给沈初姒,看了看站在沈初姒身边的谢容珏,笑着道:“圣上知晓今日殿下要来,早早就起了身,殿下畏寒,圣上早早就吩咐下去将汤婆子准备好了。”